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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許南珩坐起來,隨後想起來方識攸之前說的,過兩周回來。所以下周方識攸會在村莊小醫院輪值一個禮拜。

  許南珩回:[方便啊,你在學校樓下?]

  [現在在了。]

  許南珩趕緊穿上鞋,順便用前置攝像頭看了眼自己頭髮有沒有躺炸毛。

  方識攸是剛剛從小醫院走路過來的,他沒上樓,就在1班門口的前廊下站著,手裡拎著個看著挺重的袋子。

  見他下樓,笑了下:「縣醫院今天發了水果,拿了點兒給你。」

  許南珩這個人,一旦他接受了另一個人作為朋友,就會無比坦然,坦然得像在家裡。他一聽方識攸給他帶了水果,一笑,說:「嗐搞這麼客氣!——都有啥呀讓我看看。」

  然後手指頭去勾著方識攸拎的塑膠袋,往裡看。

  西藏地界由於海拔過高以及氣候條件問題,從前種不活幾種水果,後來有了更好的種植技術,以及從四川新疆等地運輸過來,市區和縣城的水果種類豐富了許多。

  但村莊就沒那麼好的條件,許南珩到這兒以來,吃的水果主要都是蘋果。

  「有火龍果、甜瓜、橙子。」方識攸拎著袋子的另一個把手,說,「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但這邊水果挺少的,等天冷了就更少了,每樣都拿了點。」

  「都愛吃。」許南珩說著就從裡面捏了個橙子出來,因為他發現這不是那種需要刀切的橙子,可以手剝,簡直完美。

  方識攸起先還擔心他不好意思收,這會兒算是安心了,許南珩手指往裡一摳,開始剝橙子。

  邊剝邊說:「晚上開了個會。」

  「嗯。」方識攸轉過身,從1班裡拎了倆凳子出來。許南珩扭頭看了眼,一點沒客氣,一屁股坐下。

  許南珩接著說:「這邊孩子回家還要干農活呢?」

  方識攸點頭:「對,他們家裡大多上有老下有小,哎對了,差點忘了。」

  方識攸從他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扁盒子,遞給他:「達桑曲珍是你們班上的吧,你周一上課幫我把這個交給她,活血化瘀的膏藥,她爺爺貼後背的。」

  「好嘞,記著了。」許南珩把剝好的橙子掰一半給他,「你直接放水果袋子裡。」

  方識攸就放進去了,然後問:「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別提了。」許南珩咬下來一瓣橙子,邊嚼邊抬頭看星星,「傍晚開會,我透露出了一絲加大教學強度的念頭,他們底子太差,想用高三藝考生補文化課的節奏來帶這年初三。」

  「那不成。」方識攸沒有索朗措姆半點委婉,「他們忙不過來的。」

  「可是不學怎麼辦呢,方大夫。」許南珩扭頭,一雙眼睛和他對視,「怎麼辦呢,不學,不考出去,這後面大幾十年,就、就在這兒過了嗎?還是說,出去打工,初中畢業,沒學歷,能打到什麼工?」

  方識攸低了下頭,他明白許南珩是個教育工作者,能理解許南珩。甚至方識攸能猜到,這番話他也就在自己面前說說,開會的時候絕對沒這麼說。

  「許老師。」方識攸微側了側身,他說,「我給你說個我們義診的事兒吧。」

  方識攸:「之前有一回,去一個挺偏遠的村子裡義診,那村子的路還沒車寬,是牛車拉著藥上去的。他們村裡有個藏醫,就是你說的那種無證行醫的大夫,他們落後到什麼地步呢,還在用『石砭』,那是幹嘛呢,打個比方,你這兒不舒服,我把一塊光滑的石頭燒熱了,往你那兒烙。」

  許南珩下意識蹙眉,有些難以置信。

  確實是難以置信,即便沒什麼醫學常識,也知道這法子古樸得有點過分。

  「但『石砭』是他們能做的,最好的了,早幾年生病的治療方法是,驅邪。」方識攸說,「那個村子裡的人普遍有嚴重的關節病、皮膚病以及婦科病,你記得我們聊過卓嘎的事情嗎,這邊醫保很高,但村民們還是不願意去醫院檢查,因為他們是主要勞動力,他們如果走了,去看病,孩子、田地、牛羊怎麼辦。他們之中很多人,連熱乎飯都沒時間做,吃糌粑、酸奶或者生的風乾牛肉。」

  許南珩大致明白了。

  這說到底,就是困境。

  許南珩想要孩子們只管學習,方識攸希望病患們去醫院看病,他們都希望自己負責的對象能夠走出村子。

  但事情往往沒有那麼簡單,這世界就沒有幾件簡單的事情。

  索朗校長的「理解」是能夠明白許南珩的動機,方識攸的「理解」則是真實的感同身受,他們是同頻的。

  「我太理想化了。」許南珩嘆氣,嘆完又吃了瓣兒橙子,「挺甜的。」

  方識攸見他心態還挺好,也放鬆了些,說:「總之,這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兩個人能改變的。這裡的人們,要先『活著』,然後才是『好好活著』。我沒法勸你什麼,我們只能盡力而為,許老師。」

  「嗯。」許南珩點頭。

  兩個人分享了一顆橙子後,無言地在星空廊下坐了一會兒,然後把凳子放回教室,互道晚安告了別。

  方識攸以為這一番對話之後,許南珩就能看開了。

  結果是,周六早上九點整,許南珩到醫院找他來了。

  他嚇一跳,以為許南珩出了什麼事兒,畢竟這是休息日悶頭睡到下午的人。「怎麼了你?」方識攸在醫院走廊撞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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