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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全世界所有的生機都被凍住了,唯有凜冽如刀的北風呼嘯而過,捲起漫天碎雪。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吃飯是為了充飢,生火是為了取暖,人體內的一切溫度和活力都要用來抵抗嚴寒,連普通的動作都變得費勁,所有能耗都要降到最低。

  好在從玉衡離開前,欒宸吩咐下去的採買工作做得很充分,每個人都換上了最保暖的冬衣,不至於凍壞。食物和藥物也都充裕,足以應付絕大部分惡劣的天氣。

  路時每天被裹得像顆飽滿的毛球,除了透氣和必需的日常活動,欒宸不許他在戶外多待。

  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在車廂里貓冬,吃包袱里的乾糧。

  然而這只是自然殘酷的冰山一角。

  當馬車駛出山林,進入那些越來越靠近大衍邊界的城鎮時,眼前的景象就越發觸目驚心。

  這裡遭了雪災。

  被大雪壓垮的房屋不計其數,路上四處可見後流離失所衣不蔽體的災民。

  他們穿著單薄的冬衣在街上遊蕩,沒有炭火取暖,也沒有食物填飽肚子,像垂死的瘦弱幽靈一般,帶著哀泣朝每一個看上去衣著整齊的路人乞討。

  而幾乎快和這些人數量一樣多的,是路邊被埋在白雪之下的,僵冷的屍體。

  被凍成陰冷的鉛灰色,從骯髒的殘雪中露出少許,宛如枯死的樹枝。

  說是地獄也不為過。

  「——過來。」

  車簾突然落下,隔絕了窗外的情形。

  一雙透著暖意的大手把路時從車窗邊帶開,從背後擁著他顫抖的身體,嘆息似的語調在耳邊響起:「別看了。」

  這種時候,路時早已不記得要害羞。

  他縮在欒宸的懷裡,像是和窗外那些流民共感了一般,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他出生在一個富裕、和平的國度和,饑寒交迫缺衣少食雖說不上完全滅跡,但已是非常非常罕見的情況,遙遠到絕大多數人都只能從虛擬作品中,窺見一二。

  與如今路時親眼所見的死亡,擁有截然不同的衝擊力。

  悲傷、恐懼、無力……

  負面情緒仿佛滅頂的海嘯將他吞沒。

  欒宸緊緊將少年抱在胸前,手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背脊,無聲安撫著他崩潰的情緒。

  「……好心人!可憐可憐我們,給點吃的吧!」

  「炭火……分點炭火給我!」

  「給兩件厚衣裳吧這位爺!孩子快要凍死了!」

  「老爺!老爺求你了……」

  窗外響起災民們乞討的聲音,馬車的行進速度驟然減慢。

  欒宸本想捂住路時耳朵,奈何慢了一步。

  少年慢慢坐直身體,面色蒼白地望著車壁,手中揪著他的衣襟,用力到連骨節都發白。

  欒宸心疼地掰開他的手指,握進自己的手心裡。

  「車裡還有一些多餘的食物和衣物,你想分給他們嗎?」他低聲問路時。

  路時愣怔了半晌,緩慢而艱難地搖了搖頭,啞著嗓子說:「不……了,不夠的。」

  先前去給乞丐送飯的事已經讓他吃足了教訓。

  外面的災民那麼多,他們車上的這一點物資,與其說是雪中送炭,還不如說火上澆油。

  一旦給出去,在無法均分的情況下,一定會激起災民們劇烈的爭吵和廝打,或許反倒會叫他們更快地送了性命。

  路時心裡想得很清楚。

  儘管想得很清楚,但當那些哀求聲傳進耳朵時,他依然身不由己地陷入良心的折磨。

  他這算是合情合理地,見死不救嗎?

  「噓,沒事的。」

  欒宸終於捂住他的耳朵,把他的腦袋摁進自己的頸窩裡,整個人圈在自己身前。

  「這不是你的錯,你做得很對。」欒宸說,「現下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添亂。」

  路時沉默許久,悶悶地應了一聲:「嗯,這不是我的錯。」

  「是官府的錯。」

  「這裡當官的是都死絕了嗎?也不想想辦法?」

  「皇帝呢?皇帝知道嗎?他為什麼也不管?」

  他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帶著少年人橫衝直撞的怒意。

  欒宸覺得懷中人可愛至極,摸摸他的臉頰,說:「因為皇帝不在乎,所以當官的,也就不在乎。」

  「若不是怕名聲不好聽,我那位皇兄,只怕早想將這不毛之地拱手讓給北幽了。因為在他眼中,這裡既不能為他帶來多少稅收,還要耗費大量的兵力戍守。」

  欒宸英俊面容帶著三分戾氣,眼眸中涌動著幽邃沉鬱的光。

  路時仰頭看他,「那他不配當皇帝。」

  一國之主,如果不能守護國之生民,便該被這個國家唾棄。

  這人活該被男主角謀權篡位。

  欒宸聽到少年這膽大妄為的言論怔了一瞬,繼而露出笑容。

  「嗯,英雄所見略同,」他漫不經心地說。

  「別擔心,小時。我向你保證,我來這裡,就是為了不再讓他們繼續過這樣的苦日子。」

  -

  穿過一路淒風苦雨,七王爺一行的馬車終於抵達戍海城的城門處。

  趁著韓揚去向守衛交文牒的當口,欒宸對路時囑咐道:「進了戍海,你仍舊還是扮作我的貼身小廝。我在哪裡,你就跟到哪裡。切記,不可再像在玉衡時一樣自己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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