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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火上炙的鹽煮羊肉外,桌上還擺了一盤蒸的糟鰣魚,一碗芋頭煨白菜,一碟子雞汁番茄蝦仁。
鰣魚鮮美,魚肉入口即化。白菜和芋頭吸飽了湯汁,煨得軟爛鮮香。番茄在雞汁中炒出了紅沙,均勻地裹在飽滿的蝦仁外面,酸甜Q彈。
美味佳肴在前,路時又實在餓得狠了,開了口就停不下來,不知不覺把進門前的糾結和尷尬都拋到了腦後,只顧埋頭苦吃。
倒是欒宸根本沒動幾筷子,一會兒給他夾菜,一會兒給他添粥,還要分神叮囑他吃慢點。
餐畢,外頭的小二進來收拾東西。
路時捧著微微凸起來的小肚子,看著桌上一堆空盤,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他是豬嗎?
怎麼有兩口吃的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忘了自己……
「喝口茶,」一杯熱茶遞到手邊。
路時下意識接過來:「哦——」
猛一抬頭,欒宸正面色平靜地收回手,似乎對堂堂一介王爺侍奉下人喝茶這件事,並不覺得哪裡不妥。
路時頓時如坐針氈,把手裡的茶杯放下,訕訕地說:「王爺,我吃好了,如果沒什麼事……」
「對了,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欒宸打斷他,語氣鄭重。
「什麼?」路時被轉移了注意。
欒宸說:「此次北上一事倉促,箇中緣由錯綜複雜,又有多方勢力盤根錯節,我們需要隱匿身份輕裝簡行。為防隔牆有耳,日後即便只有你我二人,也不必稱我為王爺了。」
路時點頭:「哦,好的少爺。」
欒宸笑笑:「也不必喚我少爺。」
「我想過了,韓揚自幼習武,我若帶著他在身邊,身份仍不難猜,」欒宸說,「不如與你一起,扮作和幼弟出門行商的年輕商人。你意下如何?」
路時愣了一下,「幼弟?誰?我嗎?」
欒宸頷首:「換身衣服,任誰看你都是哪戶富貴人家出來的小公子。」
「你這一路只需要緊緊跟在我身邊,扮好弟弟一角即可。跑腿等一應雜事都有阿平來,你就不必管了。」
路時聞言一怔,突然心如明鏡:原來王爺這回非要帶他出來,不是為別的,而是為了這件正事。
太好了。
所以他們之間果真清清白白,並不會惹上什麼亂七八糟的麻煩。
但安心之餘,他又無端端覺得有些不舒服。
好像有什麼東西落了空。
路時沒有細想那一丁點深藏的不快,應聲道:「好,但憑王爺吩咐。」
欒宸一揚眉,意思是怎麼還叫王爺?
路時連忙改口:「兄長。」
欒宸依然不滿意:「還是太生疏了,就如尋常人家一般,叫我哥哥吧。」
路時耳朵莫名燙了一下,嘴唇蠕動幾番,勉勉強強小聲道:「哥……哥哥。」
欒宸手指微微蜷縮起來,面上卻不動聲色,低沉地應了。
「驛站只剩這一間上房,今夜你不必回去了,就委屈一下,留在這裡歇息吧。」
路時剛悶頭起身,猛地呆住:「……啊?歇、歇在這裡?!」
欒宸領著他走到屏風後,路時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前赫然是一張雕花大床。
有且僅有一張。
路時耳邊轟然炸起砰砰的心跳聲。
他張口結舌半天:「可可可是……」
欒宸平靜地看他一眼,奇道:「怎麼了?臉這麼紅。」
路時見欒宸表情坦然得過分,忽地想起他剛才那番解釋,心道這回肯定又是自己想岔了,於是忍著赧意自行找補:「哦、哦,我知道了。我留下來……是更方便伺候……」
「不是要你伺候我,是怕你休息不好,」欒宸皺眉。
「在家裡住慣了,那種地方怎麼睡?」
路時:「…………」
經過今晚接連幾次大起大落,路時的大腦徹底當機了。
他終於不想再去琢磨對方這些話究竟有什麼深意,只是呆滯地問了一個非常合理的問題。
「那你睡哪兒?」
欒宸盯著那張床思索了許久,像是在考慮什麼朝廷要事,很難下決定。
直到少年俊秀的面龐越來越紅,幾乎連薄薄的眼皮上都飛起了紅霞,他才好心地出聲替對方緩解壓力:「我睡外頭的榻上便好。」
「尊老愛幼,床自然要讓給幼弟。」
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穩認真,完全聽不出說笑的意思。
路時語塞良久,回過神後下意識推辭:「不不不,還是我睡榻上吧。」
貴妃榻根本不是用來睡覺的地方,長度和寬度都不太夠,以欒宸的身量肯定睡不下……而且也沒有鳩占鵲巢的道理。
欒宸沒有馬上出言反駁,他站起來走到路時面前。
爾後忽然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捉住路時的腰。
捏了一下。
「唔……啊!」
一股酸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擊了路時的神經,他完全沒有準備,腰肢不由自主一軟,叫出聲來。
……帶著令人遐想的,勾人的顫音。
欒宸的手倏地一頓。
下一秒,就見路時驚恐萬狀地用手死死捂上了自己的嘴,清亮的眼中透出羞憤欲死的意圖。
房間陷入一種極其詭異的安靜中。
半晌,欒宸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次,停留在路時的腰間的手緩緩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