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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夜,她睡得安穩而溫暖。

  由於子青舊傷在身,霍去病壓根也不派任何事務給她,整日裡她有一大半時候倒都是在給邢醫長打雜。此番統帥五萬人馬,人員整合,操練兵馬等等諸多軍務,霍去病亦是異常繁忙。

  這日霍去病操練回來,便匆匆來喚子青,要她上馬跟他走。

  他不說有何事,也不告訴子青究竟要去何處,兩人只沿著山腳一路奔馳,直過了小半日,才行至河邊。

  眼前出現了一片樹林子,對於子青來說,甚是熟悉。

  這時候,她已經知道霍去病要帶自己去何處,於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向樹林深處行去。

  潺潺的流水聲已間或可聞,再往前行一小段路,她便看見那潭泉水,周遭散落著玄色石塊,仿若天然棋局般,蟲鳴鳥叫,如世外桃源。

  霍去病沒有停步,接著向左邊林子轉過去,直至眼前出現一處荒冢。

  兩年前被子青栽好的木牌禁不住風吹雨打,復躺在雜草叢中,子青上前撿起來,用衣袖細細擦拭著,上頭的墨跡早已模糊難辨。

  「來,給我!」霍去病自她手中拿過木牌子,復擦拭了一遍,然後自懷中掏出一方小石硯,又取出墨錠子……

  未料到他竟還準備下這些,子青心中感動,低下頭替他研墨。

  自懷中掏出那隻紫霜毫,蘸墨,霍去病細緻地重新在木牌上一筆一筆照著原來的墨跡重新描繪。

  舊時墨跡娟秀,像是出自女子手筆。

  「這原本是你寫的麼?」他問她道。

  子青搖頭,「是我娘的字,我習字便是她所教導的。」

  「字如其人,她該是性情溫婉的女子,你爹爹真是好福氣。」霍去病瞅了她一眼,笑道,「比我有福氣!還記不記得那時候在這裡,你就抱著這塊木牌,愣頭愣腦地就敢衝撞我。若我的脾氣再暴些,斬了你都說不定。」

  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子青抿嘴一笑,「我也是實在沒法子,誰讓你嚇唬我要把它當柴燒。」

  「傻丫頭!」霍去病搖搖頭,復將描好的木牌插入土中,又尋了石塊來將周邊壓住,用力固定牢實。

  「我原想著換一塊石碑才算像個樣子,但是墨者節用節葬,我生怕此舉反而惹你爹爹著惱,所以……」霍去病看著墓碑道。

  「你知道替他這麼想,爹爹定然已是歡喜得很。」子青蹲□子,手緩緩撫摸過木牌,低低道,「將來若有一日,我死了,我想就這麼埋下去,不要墳也不要碑,不留痕跡;又或是一把火燒了,讓骨灰隨風而散,更乾淨些。」

  「丫頭,」他在她身後沉聲道,「我不許你說這種話。」

  子青轉過頭來,看見他眼中似有隱隱水光,心中一悸,半晌說不出話來。

  此時日漸西沉,已到了黃昏時分。

  霍去病眯起眼睛,看著夕陽餘暉在林中落下的點點金芒,驟然道:「聘禮下了許久,我們也該成親了,就在這裡吧!」

  子青愣住。

  「現下正是昏時,你爹爹也在這裡,我們就在你爹爹面前舉行婚禮。」

  他拉著她的手,自己已先行在墓碑前跪了下來,抬頭望著她……

  子青定定盯住他,片刻之後,也跟著緩緩跪下。

  「天地為證,英靈為鑑,我霍去病娶秦原為妻,此生不離不棄,生死相伴。」他重重道,然後用力磕下頭去。

  他的話讓她立時禁不住紅了眼眶,沉默地跟著他磕下頭去。

  林間忽然起了一陣風,呼嘯著穿行而來,吹得鄰近一株蒼松枝動葉搖,沙沙作響,恰似一老者捻須點頭般。

  兩人復回到泉潭邊,霍去病俯身去瞧潭中,零零落落游著七、八條小魚。

  子青也探身來看,側頭朝他笑道:「將軍,你可還記得那日你對鷹擊司馬所說的一句話?」

  霍去病微怔,想了想,著實想不起來,「老趙是個碎嘴子,誰知道我被他引著都說了些什麼!」

  「那日他射了好些魚上來,將軍你對他說,『這潭裡的魚也不多了,犯不上斬盡殺絕,給它們留個種。』」子青微笑道,「我從林中抱著柴火出來,聽見你這話,心裡頭就想,這將軍的心腸真好。」

  著實未料到那時自己隨口吩咐的一句話會讓她記著,霍去病笑了笑,道:「在那之前呢?練兵的時候,是不是在心裡頭把我罵了百八十遍。」

  「沒有……」子青抿嘴一笑,轉了轉眼珠子道,「頂多也就七、八遍吧。」這些日子,她被霍去病寵慣著,性情比原來要開朗許多,不知不覺間展露些許少女嬌憨的本性。

  「都罵我什麼了?」他欺過來,故作惡形惡狀問道。

  「我不擅長罵人,你是知道的,頂多別人罵你……」子青笑著先躲開,然後才道,「……的時候,我在心裡頭附和兩句。」

  霍去病長腿邁過去捉她,奈何子青靈巧,在林間穿梭躲閃。

  笑聲浸在餘暉之中。

  經過一段日子的針灸,子青的舊傷似好了許多,一直也未再復發過。

  這陣子,翻看了各營報上來的藥材清單,在軍中並無重大疫情的狀況下,藥材耗費甚巨,邢醫長疑心底下的醫士對藥材保管不善,思量著要去各營查看一下。這日一早,他就拖上子青,預備給建威、建功兩營來個突擊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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