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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將軍,有個事兒咱們得先說好,定個規矩。」子青忽朝著他,神情認真而嚴肅。
霍去病飲了口水,放下水囊道:「說。」
「在軍中,我就是司律中郎將,你是將軍,你我之間不可有任何逾越軍階的行為。」她鄭重道。
霍去病皺著眉頭,狐疑地盯著她,過了半晌才慢吞吞問道:「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你自己?」
子青結舌,思量著說實話大概會惹急他,便道:「兼而有之。」
「實話?」他挑眉。
她只好看著她笑。
「行!就這麼定了!」他點頭應允。
定川距離霍去病所在虎威營不過大半日的路程,玄馬與雪點雕又甚是神駿,還未到半日便聽見遠處傳來雷鳴般的群馬奔騰的巨大響聲。
待至營門,子青眯起眼睛,微仰起頭,望向那面在風中烈烈飄揚的絳紅色大旗——一個濃墨厚重鐵畫銀鉤的「霍」字。
再極目望去,遠遠的只能看見濃塵滾滾直揚上半空,金戈之聲間或可聞;再看近處一隊身穿絳紅衣、著皮甲的士卒在不遠處持卜型鐵戟在操練,更遠處還有持長鎩操練的。士卒個個面無表情,連走路時都目不斜視,愈發顯得厲兵粟馬。
一切都與兩年前她剛從軍那會兒一模一樣,連迎上來的人都是趙破奴,面帶笑容,只是比兩年前臉上多了幾分風霜之色。
「將軍!」
趙破奴先朝霍去病按軍階施禮,然後才轉向子青,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詫,伸手就用力拍了下她肩膀:「好你個小子!你這是打哪裡冒出來的?去年夏天之後就找不著你人影,野到哪裡去了?!」
子青笑著,只是不語,倒不是故意不答,確是沒法回答。
眼看著趙破奴拍打子青,一下比一下重,霍去病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輕咳一聲道:「鷹擊司馬!」
聽這聲音,趙破奴打了激靈,不敢再玩鬧,正襟立好:「將軍!」
「新來的都如何安置了?」
「暫且讓伯顏帶著他們,練習些簡單的,先把他們遛起來。可惜會騎馬的不多,還得慢慢教。對了,其中還有幾個獸醫呢!」趙破奴一副撿到便宜的模樣。
「獸醫……」霍去病沉吟片刻,問道,「老邢呢?到了沒有。」
「昨日剛到,剛進營門就是一通抱怨,但凡撞著他的人都被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通。」趙破奴直搖頭,「看起來這老頭這些日子是憋壞了。」
霍去病點點頭,指向子青:「她不領兵,你給她安排一處住處。然後通知各營,明日隅中在大帳中議事,凡四品以上,雜號在內,皆不可缺席。」
「諾!」
趙破奴領命,心裡已經在籌劃著名該把子青安置在何處。既是不領兵,住所便好安置,想來想去,邢醫長所在近處倒是還有屋子,子青是醫士出身,和老邢挨一塊兒也說得過去。再者,確也是無人受得了老邢的脾性。
「去吧,你先歇會兒,稍後我還有事找你。」
霍去病朝子青道,語氣在不知不覺中變得些許柔和。趙破奴聽在耳中,模糊地察覺到其中有些不對勁,可待要細究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
子青頷首,然後跟著趙破奴離開。
霍去病立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唇角嚼著一絲淺淺的笑意,然後他轉頭望向不遠處正在操練之中的漢軍士卒……
絳紅衣袍在春寒中翻飛。
戟鎩相擊,發出清脆的金戈之聲。
軍營中獨有的味道夾雜在風中,自他肩頭拂過,熟悉而親切,他長長地深吸口氣,然後大步朝大帳行去。
趙破奴領命比他早到數日,已先行處理了諸多雜務,但仍舊有很多軍務是必須等他親自來處理,案几上的竹簡壘得高高的,連同旁邊榻上還堆著一摞。
霍去病是個今日事今日畢的人,見狀,也顧不上休息,一面解開披風,隨手丟到屏風之上;一面高聲喚人進來研磨。自己坐到案前,取下最頂處的竹簡,攤開細看……
其間,趙破奴進來回稟幾件軍務,同時捧走一摞批閱好的竹簡。
不知不覺間,日漸西沉,帳內的光線也一點一點地暗下去,隨侍軍士忙燃上燭火,又有庖廚送來飯食,也被擱在一旁。霍去病間或著捏一捏眉心,全神貫注於眼前的軍務之中,時而咳嗽幾聲。
待他自案前抬起頭來,閉目養神,隨口問旁邊軍士道:「什麼時辰了?」
「稟將軍,戌時三刻。」
霍去病微微一怔,沒想到批閱軍務花了這麼多功夫,難怪腰背僵直,甚是不舒服。原本還想帶子青去校場轉一轉,這會兒說不定她多半是已經歇下了。
「飯食都涼了,要不要卑職端去庖廚重新熱過?」軍士在旁問道。
「去吧。」
軍士遂端起食案,退出帳外。
帳中氣悶,霍去病緩步踱出帳外,只見天上一輪圓月,銀白髮亮,像是能溢出水來般。遠處校場上燃著火把,聚集了不少人在那裡,時而風過,依稀能聽見喧鬧之聲。
「校場那頭在幹嘛?誰在哪裡?」
他順口喚住巡營的士卒。
「回稟將軍,鷹擊司馬、高校尉與今日剛到的兩位匈奴小王在那邊。」
此番他挑選人馬,不少匈奴降將都在其中,高不識自是不用提,還有匈奴因淳王復陸支與樓專王伊即靬。此二人雖已降了好些陣子,但還從未與漢軍一塊作戰過,這幾日初到漢軍之中,與漢軍諸多摩擦,若非高不識從中調停,只怕已經鬧出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