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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想把人推開,瞥見污血亂發之下的那張臉,子青怔住,辨出此人正是施浩然。

  這樣的傷,他已然是活不成了。

  在大漠中,他險險撿回了一條命,此時此刻,又將命丟在此處。

  又有馬刀揮來,子青揮鎩擋開,雙目充血,一咬牙,將他推下馬背,策馬繼續砍殺。

  施浩然重重落地的聲音,仿佛一塊巨石砸在她心頭,讓她喘不上氣來。

  不遠的前方,伯顏與一匈奴悍將正在生死搏殺間,兵刃相擊,火星四濺,驟然有柄箭矢射中伯顏右胸,他持戟的手一滯,身形晃了晃……匈奴大將豈會放過這等良機,馬刀明晃晃地一閃,隨即便朝他脖頸劈下!

  「哐當!」

  斜里插出的一柄劍替伯顏擋下這致命的一刀。

  伯顏不顧箭傷,毫不遲疑地挺戟上前,長戟穿心而過,將匈奴大將斃於馬背之上,這才喘著粗氣轉頭望向救他一命的人。

  「將軍!」

  插在伯顏胸膛上的白羽正在漸漸被血染紅,雙目刺痛,霍去病啞著嗓子問道:「盧侯王在哪裡?」

  「好像在北面。」

  「你帶人馬跟我過去。」霍去病盯了他一眼,「你還能行麼?」

  伯顏伸手,咔噠一下就把露在胸膛外的半截箭矢折斷,隨手扔掉,用因疼痛而更顯粗嘎的喉嚨應道:「……能行!」

  「好。」

  霍去病喉嚨哽了一下,再無言語,策馬往北面衝殺過去。

  巨大的漩渦緩緩地旋轉著,碾出漫山遍野的鮮血殘肢,生與死在其間變得毫無界限,唯有月光森冷地落在這片翻騰的屍山血海之上……

  子青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將短鎩刺入人的胸膛,拔鎩的時候,對方的血飛濺出來,由初始的溫熱很快變得冰冷,一次又一次。短鎩仿佛是用血澆鑄在手上,被鮮血浸透,掌心處炙熱濕滑,手背上結痂發黑冰冷刺骨。而對於肩上的傷,她已無知無覺,再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在沒有盡頭的衝殺之中,她失去了締素的蹤影,幸而伯顏身材高大,在眾人馬之中甚好辨認。眼界邊緣,伯顏的前方似乎還有一個熟悉的絳紅身影,毫無緣由的,她近乎是本能地跟隨著他。

  漩渦北面,盧侯王率同身旁的幾名大將也在尋找著漢軍的首領——那個年僅二十的霍姓將軍。

  漢廷僅有一萬人馬,深入匈奴腹地,兵疲馬乏,可算是強弩之末,竟然能與四萬匈奴大軍鏖戰多時,還斬殺了折蘭王。盧侯王率兵幾番衝殺,居然始終都沖不出漢軍陣法,反而損兵折將,仍舊在這個漩渦中打著轉。

  他的牙都快咬碎了,不管是對於他還是對於匈奴人來說,這都是奇恥大辱。

  在挑下漢軍旗手之後,盧侯王泄憤般把「霍」字絳紅旗倒插,穿甲而過,戳入漢卒胸膛,鮮紅迅速浸透絳紅旗幟……

  再抬起頭時,他看見了不遠處那位年輕的將軍。

  也許同為首領的直覺,儘管霍去病所穿戰袍平常無奇,可他還是在第一眼就認出此人就是漢軍統帥。

  眼前的霍姓將軍,比他想像中還要更加年輕,卻也更讓他有壓迫感。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曾經玩過漢人的六博棋,其中有一條規則便是「王不見王」,他一直不甚了解,為何要規定王不能見王。

  看見霍姓將軍的那刻,他突然明白了。

  幾乎在同一時刻,霍去病也看見了盧侯王,然後目光落下,看見那個被旗穿膛而過的士卒。

  那士卒還未死,四肢抽搐著,嘴角泛出血沫,雙目茫然地望著蒼穹!隨即,盧侯王狠狠地擰轉旗杆,尖銳粗糙的旗頭在他膛內攪動,超出承受極限的痛楚令他雙目圓睜,口中不能控制地冒出更多血沫……

  如同燒得通紅滾燙的炭塊塞入心房深處,痛楚如烈焰般灼燒著霍去病的全身,臉上咬肌的凸起分外明顯,只頓了一瞬,他厲聲叱馬,直直朝著盧侯王衝過來。

  除去平常匈奴士兵不算,盧侯王身側還有十幾名近身侍衛嚴陣以待,為首三人,個個身量高大,豹目圓睜,馬刀染血。他們皆是匈奴人中赫赫有名的勇士,雖不至於以一擋百,但普通漢卒著實不是他們的對手,此役至今,他們所斬殺的漢卒已過百人。

  見將軍一馬當先,伯顏叱馬跟上,廝殺至此,僅餘十幾騎緊隨在他身後。

  在距離盧侯王還有丈余距離,霍去病驟然轉向,長戟挺起,毫無預兆地捅進一名匈奴侍衛身體內,再一挑,匈奴侍衛便自馬上飛起,自胸膛飆出一串弧形的血線,重重地朝盧侯王撞過來。

  盧侯王策馬躲開,看也不看那匈奴侍衛一眼,死死盯住霍去病,反手亮出背在身後的長刀。他的刀與平常匈奴人所用不同,寬增三分,長了近一倍,刀尖之上滴血不染,在月光下雪般刺目。

  冷冷一笑,霍去病握緊長戟,正待與他交手,已有一人擦過身側大吼著沖了上去,卻是不知自何處冒出來的趙破奴,滿臉是血,舉止間似有癲狂之態,長戟舞得毫無章法可言。

  刀戟相擊!

  火星四下飛濺!

  兩人膠著,互拼臂力。趙破奴力貫雙臂,面目猙獰地大吼大叫,帶血的唾沫星子隔著刀戟濺到盧侯王臉上。

  兩名匈奴侍衛一左一右,兩柄長馬刀朝趙破奴背心砍去,堪堪之際,被霍去病擋開,隨即他被二人圍攻,而伯顏與所帶十幾騎此時早已與匈奴人拼殺成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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