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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青只是淡淡一笑,並未作答。
待到跟前,果然有一深潭,霍去病栓好馬,先探頭瞧魚去,奇道:「好長一陣子沒來,這魚怎得也不見多?」
聞言,拴好馬的趙破奴也探頭去看,皺眉遺憾道:「是不見多,看來真是吃一條少一條。」說罷,他自箭箙中取了箭矢,又不知從何處摸出條細繩子,系在箭矢末端,往弓上一搭,便往潭中瞄準。
締素好奇,跟著勾頭探腦想看趙破奴如何射魚,只見潭水碧青碧青的,深不見底,魚兒在水中擺尾暢遊,一浮一沉,甚是逍遙。
夕陽火紅,也許是浸水鎧甲太沉的緣故,子青微有些眩暈,拴好馬匹,定了定神環顧四周,泉水附近的地上有大小不一的石頭高低散落,或玄色或白色,襯著綠草,倒似一方渾然天成的棋局。
面前景象眼熟之極,她猛然間有些喘不上氣來。
怎得會是這裡?!
過往歲月中的吉光片羽自眼前飛速掠過,她似乎能聽見空靈通透的塤聲在林中穿行,拂開層層疊疊的綠枝,直擊向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伸手扶住旁邊的樹。
「子青,你快來看魚!」締素喚她,「快來……」
他的大呼小叫立時招來趙破奴的白眼:「小聲點,回頭把魚都嚇跑了!」
締素立時收聲。
「我去拾些柴。」子青朝他低聲道,未待締素點頭,便朝林中步去。
霍去病似不在意般地望了眼她的背影,復轉過頭看向泉潭。
慢慢地走著,鎧甲愈發地往下沉,拖得她的腳步愈發滯重。她的目光牢牢盯住林中的某處,筆直前行,任憑樹枝自身上、臉上划過,手始終恭敬地垂於身側。
終於到了,她立住,緩緩跪下來,先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日光透過繁茂的枝葉,溫柔地落在這處荒冢,原來立於冢前的木牌早已歪倒在雜草叢中。
她起身撥開亂草,拾起木牌,拽著衣袖細細擦拭,風吹雨打,刻在木牌上的字早已斑駁……
正怔怔出神之際,忽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響,已經距離極近,令她猝不及防,猛然回頭才發覺霍將軍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身後,而自己也許是過於專注,竟然對此渾然沒有覺察。
「這就是你撿的柴禾?」霍去病聲音略帶戲謔,伸手拿過木牌,微眯了眼細看,念道,「墨門秦鼎之墓。他是誰?」
倉促間,子青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能呆呆看著他。
「你認得?」他微挑眉。
一陣酸楚之意湧上,子青艱難地搖了搖頭,她記起自己的身份是易子青,來自武陵郡的偏僻鄉壤,她如何能認得埋在隴西郡里的人呢。
霍去病顯然是不信,目光探詢地停留在她臉上,道:「不認得,你還擦得它作什麼?」
「卑職、卑職……只是覺得他孤零零葬在此處……甚是、甚是冷清……」子青不善說謊,幾句話也說得磕磕巴巴,「所以、所以……」
「看你擦得那麼仔細,倒像是認得一般。」霍去病道。。
子青垂著頭,咬著牙低道:「真的不認得。」
霍去病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把這個拿去當柴燒也成。」說罷,作勢欲要將木牌一掰為二……
「將軍不可!」
子青大急,一時竟顧不得他是將軍,一手直探向他雙目,趁他避讓之際,劈手奪下木牌,護在懷中。
霍去病雖被她逼得退開一步,反應卻是甚快,飛足踢過來,直逼面門。
已然護住木牌,子青未敢再與他動手,不避不讓,硬生生挨了他一腳,身子跌了出去。
「你好大的膽子!」霍去病冷哼道。
自知衝撞了他,子青忙爬起來翻身跪倒,道:「卑職無狀,甘願領罰,但荒冢何辜,還請將軍勿驚擾泉下之人。」語到末處,喉間哽咽,心中只覺萬般無奈,恨不得再不當什麼破勞子醫士。
霍去病正待說話,林間忽無端起了一陣風,娉娉婷婷,在樹木花草間騰挪,直轉到他二人的前頭,驟然消失……
被風捲起的一朵嫩黃小花,在半空失去憑力,裊裊落下,正落在子青衣衿之上。
木牌仍被她緊扣於胸前,指節微微泛白,霍去病看著那朵花兒,雖看不清她低垂的頭,卻也想得到那一臉的倔犟。
「起來吧,不過與你玩笑罷了,把你嚇成這樣……」霍去病不悅道,「我便是輕狂,也知死者為尊。」
眼前人喜怒無常,子青亦分不清他究竟何時是真,何時是假,只能依言起身,垂目而立。
霍去病探手去欲拿過木牌,子青本能地退了一步,將木牌扣得愈發緊。
「給我。」
霍去病一眼看見這少年被自己所踢到的半邊臉腫得老高,赫然有血痕在上面,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許不忍。
「將軍……」
子青心中尚存疑惑,目光戒備地看著他。
「給我!」
按捺下心中的異樣感覺,霍去病加重語氣,跨上前來,不耐地逕自從她手中將木牌抽了出來,略用衣袖拂了拂,俯身將木牌插入墳前的地里,且仔細用土培好。作罷,他拍去手上塵土,理了理衣襟,朝墳長鞠一躬,朗聲道:「在下漢冠軍侯霍去病,驚擾之處,還望秦前輩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