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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看著齊悅,那怔愣的模樣和齊悅記憶里認識他以來的所有時刻都不一樣。
「你...」
療養院後面有一座海拔不到兩百米的小山。
山上樹林茂密,半山腰還有涼亭,唯獨山頂很少人去。
療養院裡住的人不適合到這麼高的地方來,其他遊客更不會想到這里來。
江燼說,齊悅算第二個知道這個地方的人。
他帶著她爬上山頂,正好趕上日出。
只可惜今天有霧。
太陽藏在雲霧之後,只有一片模糊而寬闊的澄黃慢慢隨風飄蕩。
齊悅被風一吹,冷得將自己身上的絨毯裹得更緊,「真好看。」
江燼在旁邊看著她,眼神有些深,「好看什麼,你都沒見著太陽。」
齊悅輕輕笑:「以前在臨江,每天天不亮就要上學,放學的時候天都黑了,我一度都快忘了太陽長什麼樣子,朝霞和晚霞也只見過圖片。還是轉來四中之後,我才在體育館的高台上看過一次晚霞。今天這樣的日出,也是第一次見。」
江燼笑,「那怪不得你能考第一。」
「我沒考過第一。」齊悅轉過眼,認真地說:「我媽媽一直希望我能考一次第一,競賽那次,我拼了半條命才考了一次第一名,我以為她能高興一點。」
江燼斂去笑意,「然後呢,她高興了麼。」
「高興了。」齊悅自嘲地抿了下唇,「但只是半個晚上。」
雖然只有半個晚上,但齊悅也覺得滿足。
高麗梅的工作很忙,平時除了早餐固定的見面時間,其餘白天,齊悅都是見不到她的。
時間久了,她依稀記得自己見過母愛的樣子,但又不能確定。直到那半個晚上,高麗梅高興的樣子才讓她有了些切實的記憶。
可是同時她也發現,高麗梅對她的愛是有條件的。
成績,分數,好學校。
走向她期望的未來。
如果齊悅能實現這些,高麗梅就會很愛她。
「我一直很努力。」齊悅將下巴擱在膝蓋上,面朝著天邊,口吻有些悵惘。
江燼反手撐著兩人坐在身下的大石頭,微微眯起眼睛,「我也是。」
這四年,他幾乎每周都會來這里一次。
碰到申敏慧情況好的時候,他會推她出來曬太陽。有時候她情況不好,他會關起門,任由她對自己歇斯底里的尖叫。
但無論什麼時候,她都不會和他說話。
她早就已經不認識他了。
齊悅從徐舟那裡聽說了一些他家裡的情況,他是重組家庭,大人們之間似乎有所糾葛,其餘的,徐舟也知道的不是太清楚。
想起昨天中午徐舟為難的表情,他對江燼的經歷不像肖飛宇那樣諱莫如深,因為他知道的也不多,『我們以前都是一個初中的,初二有一回,江燼突然一個學期都沒來上課。學校的人都說他是出國旅遊了,但我知道他其實是在住院。
『我也是後來聽人說的,當時他爸要再婚,他後媽婚前帶他去松山玩了一趟,結果回來他們就翻臉了。江燼從來沒受過那麼重的傷,你簡直不敢相信一個當爹的會對自己孩子下那種狠手,要不是我阿姨在瑞匯醫院,我都覺得是胡說八道。
『再後來江燼養好傷就從他家裡搬出來了,他到現在都一直一個人住。』
齊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無法將一個遭受父親家暴的失愛男孩與學校里那個腔調慵懶、隨性不羈的江燼聯繫起來。
在她的認知里,在這種家庭成長的小孩,多半都會有些陰鬱和沉悶。
可江燼完全沒有。
她沒再見過比他更自由灑脫的人了。
「幹嘛這樣看我。」
江燼突然轉頭,兩人視線猝不及防碰上。
他淺色的瞳孔像一汪被塵封已久的冰湖,那一池湖水漣漪,全被寒冷凍住。
齊悅後知後覺抱緊雙臂,「沒...」
「想問什麼就問吧。」
她從在車上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到現在也是。
肖飛宇擔心她可能是知道了些什麼。
但他從來也沒想瞞著誰。
他看似優渥的家庭背景,是以他母親的瘋癲換來的。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會認為這必須是秘密的,只有江壽一個人而已。
天邊浮白的雲被橙金色的朝陽一點點烤乾,太陽的輪廓漸漸變得清晰。
江燼的眼色卻越來越深。
齊悅眨了眨眼,輕聲說:「我沒有問題。」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背後卻都有龐雜的社會人際關系,沒有人能真正了解透徹另一個人的所有一切,有些事情刨根問底的結果,能看見的無非是對方血淋淋的自我。
江燼沒有想要隱瞞的事,但他也沒有想要說的事。
既然他不想,她也不要做一個會揭開他瘡疤的人。
江燼側過臉,深深看她,「那你為什麼跟我來。」
齊悅也不知道。
來松山之前,她只是覺得好奇。
肖飛宇他們的態度勾起了她內心裡探究獵奇的欲望,徐舟口裡那個和此刻的江燼完全不一樣的過去也讓她覺得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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