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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程舟會懷疑, 田野是個天生的教育家。
回想自己的成長經歷,程舟可以斷定她幾乎沒聽過什麼人的話——這已經不僅僅是「不按別人說的做」的那種叛逆, 而是在聽到對方說「你應該怎樣怎樣才對」的那一瞬間, 她就會把對方定性為傻逼。
她小小年紀就已經十分擅長對「關你屁事」的運用, 以至於很多人都覺得她是天生壞種,就這麼一個人,在田野說話的時候她居然是能聽進去的。
倒也不是說會「聽田野的話」,而是田野說話有種魔力,讓她至少願意聽下去,而且總能在聽完後產生「好像有點道理啊」的想法。
程舟嘗試總結過, 這大概是因為田野只跟她分析事兒,而不會居高臨下地告訴她所謂的「正確做法」,這就讓程舟卸下了很大一部分防備心。除此以外田野總是無條件站在她這一邊,就連不贊同的做法也歸因於「她的精神狀態是最健康的」, 為此不惜提出了「其實其他人多少有點毛病」的主張。
反倒讓程舟產生了「好吧, 是不是應該下凡來看看眾生萬象呢」的想法。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 程舟都在好奇田野的視角到底在哪裡。像程舟她就很明白自己是誰, 她有著自己的觀點和立場, 她的視角永遠在她自己的肚子裡。但田野很不對勁——她的視角可以坐落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她永遠可以從參與事件的每個人的角度看問題, 或許就是這種能力讓她活得如此疲憊。
她們有很相似的一面——在討論人類的時候,她們都不認為自己是人類的一份子,好像在討論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群體。但是程舟對這個群體流露出的是狐疑,是不解,她覺得他們的情緒好充沛,不知道她們究竟在痛苦什麼。而田野流露出的是愛意,是悲憫,她理解每個人的情緒,並為每個人的痛苦而痛苦。
於是程舟便明白了,她的視角是實的,是完全屬於她自己的;而田野的視角是散的,她早已散落在這茫茫的天地間。
*
所以說,分手後的程舟到底還是悄悄關注了一下邢者的動向,這是她的前男友們不曾有過的待遇。
她嘗試發了條朋友圈,果不其然不再被點贊了;她想起田野說的「我要是他我得連夜搬離鵝鎮」,於是又想到他可能已經回家去了也說不定。
有天她有意無意地在邢者下班時間路過了快活林樓下,意外地看到邢者還沒離開,正用盲杖探著路,從樓道里出來。
程舟想著反正對方也看不見她,就完全沒有躲,卻見邢者走著走著步伐頓住,鼻子有明顯的嗅聞動作,就這樣很快便鎖定了她這個方向。
她有了一瞬的慌張,只覺得上前也不是,逃跑也不是,便只是站在那裡不動彈,好像假裝自己在等人。
而邢者也只是停住片刻,似乎是確定了對方並非為他而來,便繼續揮舞著盲杖往寢室方向去了。
自那以後,程舟就把內衣洗衣液換成了茉莉花味的。
*
不管怎麼說,看到邢者一切如常,程舟就放心多了。
她其實談過那種一分手就尋死覓活的,說實話非常令人窒息,好一點的也是囉嗦個幾次才能徹底斷開,老實說她一開始其實沒指望邢者能老老實實走掉。聽了田野的分析後,程舟有擔心過邢者這麼不聲不響的會不會是在給她憋個大的,好在這個小鎮還是安靜得一如既往。
程舟和邢者分手的事兒,討論度似乎並不高,就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笑一聲「盲人居然還想把妹呢」也就過去了。
程舟才知道雖然她和邢者的戀情當初傳播甚廣,但圍觀者大都是看猴戲的心態。沒人覺得她是認真在談,也沒人覺得邢者真能和她在一起多久。就像田野說的,大多數人從得知消息的那天起就知道他倆很快就會分手,甚至很可能,就連邢者自己也這麼認為。
這時再考慮邢者和張嬸的終極之戰,竟有了點壯士斷腕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吵得越凶,在被甩之後面子上就越難看,即便如此也還是義無反顧地頂了上去。
是因為想賭一把程舟真會嫁給他嗎?不太像。更像是即便明知最後會淪為笑柄,那一刻也在所不惜。
或許他還認為自己是清醒的那個吧。清醒地拒絕,清醒地招架不住,清醒地開啟戀情,所以現在要清醒地走出去。這於他而言,是一個從開始就設定好的流程。
但程舟也很委屈啊。
她是真心喜歡邢者的,為什麼擅自做出她「只是玩玩」的判斷,似乎就連邢者也不曾相信,她的感情是純粹且真摯的。
*
「因為你這本質上就是談著玩的呀。」聽說程舟分手了的老闆司旭,難得又出現在了公無渡河。
一如既往的讓人感到厭煩。
程舟跟他打太極:「喲老闆,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啊?」
司旭今天打扮得人五人六的,頭髮留長了扎個小辮子,看起來還真有點腔調:「就覺得有日子沒來店裡了,還是應該來視察視察。」
程舟邊開台邊問:「喝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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