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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第三者姿態翻看的記憶就像是剪輯到一半的影視片段,斷斷續續地像是正艱難轉動的壞掉的八音盒——
「今天有一個奇怪的女孩子搶了我的葡萄。」
小聖女氣鼓鼓地扯了扯教皇的衣袖。
「她說她叫林克。」
教皇因此停下翻動書頁的手,轉身看她:「你討厭她嗎?」
小聖女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可有夜卻注意到她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裡攥著一顆漂亮的綠葡萄。
教皇嘆息著伸手摸了摸小聖女的腦袋,目光祥和地緩緩說道。
「若是想要交到朋友,有時候也得學會忍讓,人與人的交往本就該互相遷就,明白了嗎?」
小聖女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收緊,直到那顆葡萄被捏成細碎的果肉,黏膩葡萄汁流了一手也什麼都說不出口。
有夜看著她委屈地低下頭,十分勉強地輕輕應聲,終是忍不住上前代她說出心聲。
「不是的!她只是想留給你吃,想把最喜歡的東西留給你,希望能每天都見到你,讓你能多回來陪陪她……可你卻從不回來看我,甚至還很少對我笑…」
說到最後,她竟連人稱也混亂起來。
回憶驟然反轉,有夜又憶起現實世界的自己。
她曾因自己特意拿去獻寶的草莓麵包被家主扔掉而生氣地討厭起家主,不願意同他說話。她嫌家主是個不講人情的老頑固,也討厭他將她管得束手束腳的。
可小孩子的討厭來得快,去得也快。
比起討厭,其實她更想獲得的是關注,是陪伴……
事實上,有夜非常感激命運安排她來到衣家。
即便一切源於利用,她也曾是不在乎的。
不僅過年的時候,她能像正常孩子一樣獲得來自長輩的紅包。還能在每年生日之時,許下一個外人看來微不足道,卻是她渴望已久的小願望。
每每治療之餘,家主都會盡力滿足她的願望。他抽空帶她去了遊樂園,去天文館,科技園…那些停留在憧憬中的傳統親子項目全都不再是她夢中的樣子。
可她卻連一句「爸爸」也喊不出口,哪怕一次!
兇猛翻滾的情緒挾著尖銳疼痛,一股腦兒地湧進心間,那些刻意忽略的情感猶如開閘洪水,滔滔不絕地化作溫熱淚水自眼眶溢出。
「嘀——」
平調的報警音令一旁正按例檢查數據的衣寒急忙趕至病床邊。
病床上的有夜不知為何竟從儀器設定的深度昏睡狀態自行轉醒,正睜著那雙不斷溢出淚水的眼,無聲哭泣。
她看上去就像是從夢魘中驚醒,所有指標都在正常範圍內,卻唯獨沒有該有的心跳與呼吸。
「有夜!?」
難以言喻的恐懼瞬間緊抓心臟,衣寒按下病床旁鮮紅的呼叫按鈕,撤掉軟枕,扯開棉被就立刻用不住發寒的手掌為有夜做起胸外按壓。
他騰出手扶住有夜的額,替她後仰脖頸暢通氣道,卻被那愈流愈凶的淚沾濕手掌,一時慌亂地撞落了近在咫尺的氧氣面罩。再轉而伸手去取按壓式給氧器時,指尖卻被空蕩的置物櫃凍住。
給氧器剛被v1床的護士借走了…
半夜3點,這整個樓層就只有兩個醫生和三個護士值班,並且除了他以外的人全在搶救v1床的病患。
分明再走兩步,器材櫃內就有嶄新的備用面罩,可他卻騰不開手。
機械設備綿長不斷的報警音攪得他心煩意亂,衣寒竟第一次覺得這聲音刺耳無比。
「回來!有夜!別去…」
沒有時間給他過多考慮,衣寒反手扣住有夜的下頜,捏開那已被淚水浸得濕滑的腮,再急急俯身下去渡了兩口氣。
「別去……」
儘管已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生死關頭,但那警告音仍將他的一顆心全部高高吊起。
反覆的胸外按壓十分耗費體力,就連本該接上的呼吸機都無暇顧及,更別提能有人接手輪替了。
衣寒額角的汗很快便落進有夜用淚濡濕的床單內,一同化為深色的水漬。
好在那刺耳無比的警告音在漸漸融入灰白兩色的病室時,象徵希望的「滴滴」聲終於輕輕撥開沉寂之夜,有規律地緩緩響起。
「對不起!副院!剛從v1床的搶救下來!」
匆忙趕來的護士復位呼叫鈴後,便氣喘呼呼地從器材櫃內翻出嶄新的氧氣面罩,手腳麻利地接上。
她在看見依舊睜眼流淚的有夜時明顯頓了一下。
「需要我給病人做個清理嗎?」
衣寒點頭,坐到一旁慢慢調勻呼吸。
他盯著儀器內那起起伏伏的心電圖看了許久,一直到護士安靜地調整好一切設備,眼睛刺痛不已時才終於記起眨眼。
病室內又回歸深夜的寂靜。
可病床上的少女還在持續流淚,令他很難再專注於手中論文的資料編輯。
衣寒終是起身,習慣性手消後,取出前胸口袋內的筆式手電,俯身按壓有夜已經有些紅腫的眼瞼。
可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卻瞬間聚焦,本來靜寂流淚的少女在轉醒後拼命壓抑著號哭,推開他僵在半空的手,側過身體自我保護般地蜷起。
動作間,僅用膠帶固定的輸液管被拉扯著掉落那瑩白的手背,血液星星點點地湧出,可有夜卻絲毫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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