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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母還在趕工手中棕銀的書籤,那是塞浦思第一次見繼母不符儀態地垂首用牙咬斷最後的繡線。銀絲斷裂之時,他仿佛看見繼母的淚也落上布藝書籤。
「不用擔心妹妹,我會……」
繼母的話語混著濃重哭腔,含糊不清。
她顫著手用那條布藝書籤覆住他的雙眼。
那塊被陽光微微烘熱的布條蒙住眼睛後,就迅速浸入更深的暗色,濕漉漉的分不清是他的淚,還是繼母掉落的淚。
他被生父親手封進木箱,用來交換能讓繼母續命的珍貴藥材。
……也是,若是能治好繼母的病,像他這種前王后留下的孩子確實沒必要留著了。
反正他們還會有孩子,若是著眼未來,不是親生教養的王子確實礙眼。
——他不再被需要了。
哪怕每天刻苦練劍,勤學苦讀,他也還是被自己的親人拋棄了。
一路顛簸晃動的木箱終於在某個時刻靜止,在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後,他蒙眼的布條被人用尖利的利器從中劃斷,直直墜落。
幾日無法視物的眼睛艱難運作,在一片朦朧的視野中,塞浦思只看見奢華精緻的蛇頭手杖慢慢敲擊地面。低沉優雅的嗓音緩緩響起。
「倒是個幸運的小傢伙。」
塞浦思眯起眼,艱難辨認著周邊景象。豪華絢爛的屋壁,低調簡單的家具。
眼前這人似乎是帝國的貴族,但看屋子內簡樸的樣子,或許他的爵位並不高。
「父親,可以把他給我嗎?」
偏軟的嗓音自他側邊傳來,塞浦思這才發現還有一名面容精緻的青年正彎腰用尖利的指甲勾劃著名他背後緊束的綬帶。
「不行。」
執手杖的優雅貴族唇畔含著冰冷尖利的獠牙,他開口說話時,那尖牙的存在感十足,詭譎又艷美。
束縛輕而易舉地就被解開,塞浦思被路德維希直接抓出木箱,面前就是滿是茶點的茶几。精巧的食物近在咫尺,數日來的飢餓令他不管不顧地急急撲向桌上食物,但又被黑髮青年急急扣住手腕,壓跪於地。
「你這傢伙!」
「放開他,路德維希。」
費諾搖首制止了路德維希。
他屈指一勾,斷成兩截的布藝書籤便晃悠悠地飛入他的掌心。
「我欠了別人的情,正需要這個小東西來償還。」
那書籤的兩層稠布下,藏有一層隱藏極妙的白色絲布。
費諾面無表情地將其直接剝離,塞進手杖的裝飾蛇頭。
塞浦思見了,下意識地便抬手去奪,可一股難以形容的重壓卻驟然壓制住他的一切動作。
幾乎是立刻,他在那股難熬的窒息感里理解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巨大實力差。
隨後,那手杖冷不防地橫在他的頸間,強勢抬起他的臉,逼迫他望向那雙冰冷的血色豎瞳。
「今後你便是我的血仆了,丟掉那些王族的陋習。身為血仆,首先第一課便是要時刻保持謙遜。」
……保持謙遜?
即便壓制自我,保持謙遜,也還是會不被需要,不是麼?
思緒驟然回籠,塞浦思望向平靜趴伏於地,任憑擺弄的聖女。
被他扯下的領口斜斜卡在聖女單薄的肩上,平直嵌入肩胛的緊繃領口就像是一條正再三告之他「他早已逾矩」的境界線。
即便被他扭住手腕,強勢按伏於骯髒的薔薇花泥旁,聖女依舊是觸目驚心的雪白。她毫不在意地閉著眼,偏過頭任由他確認的手指慢慢划過後頸,再緩緩向下。
聖女後頸處的肌膚也潔白如玉,沒有絲毫印跡,乾淨得都令塞浦思懷疑起午間他看見的景象是否真實。
可那時所見之景卻持續灼·傷著他的內心,彼時聖女軟軟哭求的模樣不斷與現下冷漠閉眼之人重疊,形成鮮明對比,攪亂好不容易平靜的思緒,令塞浦思流連於對方脊柱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暗暗加力。
乾淨得近乎詭異…這麼幹淨反而更不合理。
聖女與閣下之間絕對發生過什麼,就算沒有牙印,又為何連半分印記都沒有?
塞浦思俯身用指腹不死心地揉·擦著有夜的頸,似乎正期望能從上頭擦掉一些化妝用的香粉,來找出他想要見到的東西。
只是他指尖的力道不受控制地愈來愈大,令有夜再無法平靜地閉眼等待,只得睜開眼望向滿臉陰翳的塞浦思。
其實原先有夜因為害怕而拼命掙扎過,可當她發現塞浦思不過是想看看她的脖子後,立刻就配合地不動了。若非對方一直壓制著她,她甚至願意自己拉下領口給他檢查,以安撫正處緊要關頭的彷徨靈魂。
可饒是她如此配合,塞浦思也還是不願意相信她。
…比起信任與否,倒像是他從根本上否定了自己,正下意識地拼命搜尋能反駁自己的證據。
塞浦思原本卡在有夜後頸正欲收縮的手掌被那雙熒紅眼瞳一瞧,瞬間卸了力,竟直接鬆開了扣壓有夜手腕的手,任由對方趕緊拉好衣領,坐起身回首奇怪地望他。
…只要一個念頭。
先前只要一個念頭,折斷那截纖細的頸,再嫁禍給遠處大大咧咧席地而睡的安吉,他就能一直被閣下所需要。
可他下不了手,那截纖頸在他掌中顫抖,仿佛被獵人抓住正祈求寬恕的小動物,微垂看來的眼無辜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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