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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了個呵欠,視線慢慢清明起來,這才看清跪伏在床榻邊上,給她理著衣裳的是……
“春紗。”楊麼兒一下便想起了這個名字。
春紗身上好像有了一點變化, 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她沖楊麼兒笑了笑,道:“姑娘……不不,瞧奴婢這張嘴。如今該是娘娘了。前些日子, 奴婢都跟著宮裡幾位姑姑學規矩, 如今總算回到娘娘的身邊了。”
她想起來趙公公同她說, 若非瞧你是個忠心護主的, 便想也別想回姑娘身邊了。
待知曉姑娘身邊多了個蓮桂時, 她心下還是焦灼的。她是見過蓮桂的, 似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大宮女, 性情溫柔穩重、行事妥帖, 她是萬不能比的。有了這樣好的,姑娘若是忘了她怎麼辦……
春紗扶著楊麼兒起身,嘴裡細碎地道:“姑娘還記得奴婢,奴婢一時高興得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楊麼兒穿上了外裳, 她轉過身,盯住了春紗的面龐, 然後抬起手指, 擦過了春紗的眼角, 她的動作很輕,痒痒的,春紗摒了摒呼吸,眼圈兒紅了。
楊麼兒收回手,輕輕應了聲:“嗯。”
春紗吸了下鼻子,將鼻間的那股酸氣又憋了回去。
劉嬤嬤打起帘子,在外間問:“娘娘起了嗎?”
“起了。”春紗應聲。
“娘娘可要傳膳?”
春紗正待開口,卻聽得楊麼兒道:“要。”口齒甚是清晰的一個字。
春紗驚訝發現,原來這些時日,不止她在變化,姑娘也是在變化的。
變得愈來愈好了。
待穿好了衣裳,便有擅梳頭的宮女來給楊麼兒梳髮髻,妝倒是不必上的,春紗只揣了一盒口脂在兜里,等到娘娘唇上乾燥時,便能用上了。
楊麼兒由宮人們伺候著用了早膳。
如今的早膳比過往要更為豐盛。
她懵懵懂懂地想,難道嫁人還有這樣的好處嗎?
待用了膳,劉嬤嬤便捧了一本書到她的跟前來。
“皇上吩咐了,說讓娘娘早晨起來,先讀一會兒書,若是遇見不識得的字句,便用這個,書葉子,別在那一頁上。”
楊麼兒是不懂得厭學為何物的,既然皇上說了,她便按照做了。
她雙手接過那本書,在屋子裡打了個轉兒:“……書房?”
劉嬤嬤這便為難了起來。
這坤寧宮內倒是有設書房的,只是近日都作皇上處理事務的地方了,到底不好讓姑娘到那兒去讀書。
楊麼兒倒是不挑的,她又在屋中晃悠了一圈兒,最後就靠在了榻上,手邊擺著一盒子書葉子。
劉嬤嬤見她坐下來,鬆了口氣,便轉身準備點心茶水去了。
楊麼兒在這廂,一邊掃過書本,一邊往裡放書葉子,一張一張地放,一轉眼,她書翻了幾頁,書葉子就塞了幾頁。
楊麼兒這會兒倒也會動腦了。
她覺得這樣是不成的,於是她拿了紙墨筆,自個兒坐在地上,身子趴伏在榻上,將貴妃榻當做了桌案,就這麼著在上頭,照著書本,一個字一個字地摹下來。
摹出來的,都是裡頭最最最最最難的字。
就這麼著不知不覺趴上了好一會兒,連腳步聲近了,她都全然未覺。
“怎麼趴在這裡?”
“……”
蕭弋知曉她必是又入了神,便只好彎腰躬身,將人攔腰抱起,楊麼兒手裡的筆登時跌落了下去,滾落到地上,將地上鋪著的毯子都染黑了。
楊麼兒被人抱起倒也不慌,只是她往蕭弋的身上一按,蕭弋的衣裳上頭便多了道指印。
蕭弋趕緊把人從墨汁附近抱走,到了椅子邊上坐下。
冬日裡,又正是葵水來的時候,楊麼兒身上穿得很是厚實,他抱著楊麼兒坐進椅子裡,難免有些擠,這樣一來,倒好像二人緊貼著彼此似的。
“方才在做什麼?”
“讀書。”
“怎麼弄起墨了?”
“……記下來呀。”
蕭弋這才將她從懷中放開,去瞧瞧她究竟記了個什麼東西。
這一瞧才發現,好好一本書里,滿滿當當塞的都是書葉子,再一瞧旁邊的紙,紙拉得極長,上面也排滿了字。唯一叫蕭弋覺得驚奇的是,這些摹下來的字,都有下意識地控制大小和形狀,如此密密麻麻排在一處,略掉那些散落的墨跡不看,竟也漸漸有賞心悅目之感了。
再仔細瞧,甚至還能發現,她的字有那麼一些向他的字靠攏的意思。
蕭弋嘴角不經意地翹了翹,倒也不去計較,原來她讀了半天的書,原來什麼也不認識了。
他抓起那本書,又命人將那寫滿字的紙疊好,收入匣子中。
“同朕過來。”他道。
楊麼兒便跟了上去,只是方才跪坐的時候太久了一些,便走得搖搖晃晃,像只小軟腳蟹,歪歪扭扭。
蕭弋引著她到了桌案前,又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她,連每個字都拆分了,同她說:“黃帝畫野,始分都邑;夏禹治水,初奠山川。黃帝同夏禹,都是古時的帝王……”
楊麼兒難得打斷了他的話:“那皇上,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