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頁
真正遇見沈朝汐是宣講結束，狂熱粉絲把月海傳媒大學堵得水泄不通，他在保安層層護送下鑽進停車場裡的SUV。座駕加速起步，一道纖瘦的影子不知從哪個視線死角撲出，擋在起步加速的車頭前。簡直像尋死。
那時周汀就知道，沈朝汐可以比他最瘋狂的粉絲還要瘋癲。
他印象很深，初遇沈朝汐穿了一件純白T恤，胸口一行意義不明的印花拉丁文小字，地攤上最廉價但耐穿的那種款。盛夏八月，不知道在地下停車場蹲了多久，滿頭淡色的長髮都被汗水浸透，咧開嘴角笑時，讓一眾下車捉拿的保安都噤了聲。
而周汀拉下車窗，看到了一雙，可以銳利攝人心魄又可以溫柔流動嬌俏無辜的眼睛。
他看見了沈明嵐的眼睛。
「我有一個特別厲害的演員，要推薦給周老師。」他笑著。環抱著一份防水文件夾包裹的簡歷，而雙手手肘都被剛剛攔車那一下磨得通紅。
周汀遽而回神。那不是沈明嵐。沈明嵐不會舉手投足間都自然流露出一股淫邪的味道。
一顆完全腐爛的種子包藏在他繼承自沈明嵐的瑰麗的體內。
「他生前，沒有忘記過你。」沈朝汐進入他車廂後的第一句話。
他知道憑這句話，周汀知道了他的來意，也知道了他的籌碼，從此不可能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所以那份簡歷，周汀自始至終沒有打開看過一眼，就被丟進了廢紙簍里。
「實際上，主演已經被內定了。」
「那就給他一個露面的機會。」沈朝汐說。
「只能男配。」
「可以。」
「戲份不會很多。」
「無所謂。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會證明自己。」
周汀當時並沒有在想什麼，承諾給得也輕描淡寫。車廂內空調開得很低，沈朝汐一身熱汗都成了冰冷的刑具，讓他後頸纖細的汗毛顫抖著，顫抖而倔強地維持體溫。
他注意到沈朝汐挽發的發圈，比T恤更廉價的塑料小羊。沈明嵐給他的這張臉，鑽石都甘心做陪襯，怎麼能戴著這種掉價的東西。讓周汀不知不覺抬起手，剛要扯下發繩，被沈朝汐偏頭避開。
他連眼睛都像沈明嵐，強光下呈泛綠的冷棕。一股離岸的潮水。
「你推薦的這個『了不起』的演員，他為什麼不自己來。」
「他很忙。」
「他是你男朋友？」
「嗯。」
「發繩是他給你買的。」
「嗯。」
「把他甩了。再找一個。」周汀冷笑，「沒錢沒本事，還要靠你給他跑關係。你爸爸沒有教過你怎麼挑選Alpha嗎。」
「他是Beta。」
「嚯。」周汀露了個更古怪的表情。多是莫名其妙，這Beta不僅沒錢沒本事，還不自量力，影視圈根本不是Beta的天地。
看在沈明嵐的份上，就施捨那小子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吧，「讓他等電話。面試也免了。」
沈朝汐愜意笑開：「謝謝。」那是沈朝汐唯一一次向周汀道謝。
當天他們就留下了狗仔刊登在報的那張照片。沈朝汐手挽著周汀，兩人頗曖昧地走進後者臨時下榻的酒店。
狗仔說：兩人面帶笑容，看上去關係親密。
更有甚者：當紅影星周汀竟暗中包養名校大學生。
「我帶他去酒店，是想聊聊沈明嵐。讓你誤會了吧。當時狗仔到處跟我，除了酒店我也沒得選。」
周汀說罷一笑，抬眼望向對面樓梯腳下的Beta。遲暮里一夜無眠，肉體消耗接近極限，自暴自棄坐在台階上，修長雙腿與聳拉的腦袋組成一個銳利的定點三角。
怎麼可能讓他不誤會。
那時遲孟京為了整他，收購了整條官涇巷。他們一口氣租下五年的小屋子被拆遷隊打上了鮮紅的「拆」，補償款自然進了房東口袋，而房東除了退一部分房租也愛莫能助。
他們得在冬天到來之前立刻找到同樣廉價的新家。
這在寸土寸金的月海市，比登天還難。
可存款已經所剩無幾，除非他和沈朝汐其中一人輟學，否則可能真的活不下去......所以他不得不沒日沒夜地兼職、打工、趕場...只要能賺錢的，他什麼都干。而他兜里甚至揣著一張賣血的傳單，五百毫升年輕Beta的血可以抵Omega三分之一支抑制劑。
那時他已經進過幾次小成本劇組，逐漸發覺影視圈有影視圈的潛規則，譬如周汀怎麼可能真的把新片主演放去海選，譬如Beta去參加試鏡就是自討沒趣。
他沒有時間，也沒有本錢去周汀那裡試錯，他寧願放棄多打一小時工。
然而沈朝汐，比他想得還要固執。
「你一定會成為主演...一炮而紅。到時就算這裡拆了也沒關係，我們會一起住進大房子。」
沈朝汐這麼說了。而沈朝汐想做成的事，沒有什麼能攔他。
「就像照片拍的那樣，我和他親密挽在一起。但...那是因為他下車之後雙腿莫名站不動，我不得不攙扶他。」周汀繼而說，「現在想想，其實那時候，他就已經有症狀了。」
遲暮里猛地抬起頭：「那麼早！？」
「不。遠比那更早。」
「......」遲暮里深咽了一口唾沫。
「你記不記得前年有一起醫療醜聞。外國的醫療製藥公司，Lum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