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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欥因此重新思考這句話,突然也讀出了別的含義:「是因為董助,不會游泳嗎?」
空氣中聞到花香的味道,是盛開在高博院子裡的芍藥,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只此一種,很容易辨別。
他的院子裡空曠僻靜,古樸而典雅。
只栽種著芍藥,這一種花。
高博肯定了他的這個猜測,說:「嗯。」
高博董助是個寡言的人,他從未在任何場合向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事情。想著他一定很多時候感覺到了困苦,徐欥於是停下來,等了他一會兒。
徐欥沒開口主動問他更多,徐欥也沒轉過身,他就這樣背對著他。
他想,之所以高博董助是在他轉身之後才喊了他,那他便是以這樣的背姿和傾聽方式,最為適合。
如果高博董助他想要繼續往下說,那他不去正面去面對他偶爾隨著芍藥風起的脆弱,如果他不想往下說了,那他剛好可以繼續提步離開,他可以維持著沒有發覺他一瞬的倉皇,他在用等待,假裝為芍藥的花香駐足停留,他在等待著他的選擇。
高博在自斟自飲的一杯酒之後,告訴了徐欥,當初的事故的細節,比許葉霖講述給他的,更為具體。
出自親身經歷者之口。
車子和逆行的渣土車發生碰撞後,衝出防護欄,墜入河道。
高叔叔,也就是時舒的父親,高董事長,眼見著避不開渣土車的撞擊,為了減輕撞擊的力量,他及時打了方向,將受力點大部分集中在他自己身上。
他因此腦部受了嚴重撞擊,當時已經傷得非常重了,但是他還是拼盡最後一點兒力氣,拿安全錘敲碎了車窗,為妻子鑿開一條生路。
他讓時汐阿姨一定要活下去。
因為,他們的女兒不可以同時失去父母。
那是一個丈夫在遇到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對妻子,對女兒,對家庭,無私的愛和囑嚀,和責任。
如果,時汐阿姨放棄救他的話。
那她是完全能夠活下來的,畢竟她的游泳技能嫻熟,又在丈夫的保護下,她沒有受到任何身體的傷害,以及,丈夫彌留之際,給她鑿開了一條逃生的道路。
高博想起車內最後的對話。
時汐阿姨翻出車窗後,高博以為她會聽從丈夫的話,抓緊時間逃生,因為她是一個冷靜而又睿智的女人,她知道危難之際,什麼樣的取捨,才是最優解。
高博不是一個出身幸福家庭的人。
父親因為經濟犯罪入獄,母親不知所蹤。
如果不是作為父親朋友的高董事長,決定收養他的話,他應該是被要拋棄的。
所以,當高董事長在最後的關頭,沒有考慮到他,他並沒有什麼怨恨,高叔叔只是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優先考慮了他深愛的妻子和唯一的女兒而已。
如果高叔叔和時汐阿姨不是來接他的話,他們本也不應該遭遇到這樣的不測,都是因為他,一個本就被自己的親生父母給拋棄了的人,他們才會遭遇到不測。
「你心地善良,一定會告訴我,那是一場意外,我不必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高博坐在六角亭中,看著徐欥被夏風吹熟的白色襯衫衣擺:「但是,我見過開渣土車的那個人。」
他是他父親入獄前的仇家,妻離子散,走投無路,把所有的恨意都發泄在那場人為的車禍事故中。
徐欥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夏天的風,說來就來,夏天的雨,說下就下。
風沙掀起,徐欥抬指揩了下眼角。
高博繼續說。
他也告訴了時汐阿姨。
但令高博意外的是——
時汐阿姨還是把手遞給了他,她讓他抓住她的手,借力爬出車窗。
高博已經連累了高叔叔,他不想再拖累時汐阿姨,他於是拒絕:「阿姨,您放棄我吧。」
但她沒有收回手,她說:「一秒鐘都是生命。」
「你要在這裡浪費嗎?」
高博想起不小心聽到的高叔叔和時汐阿姨在收養他這件事情上的爭議時,他問:「可您不是不喜歡我嗎?」
時汐阿姨曾經反對直接領養,她說她可以資助他,但不願意領養。
「嗯,因為你的到來,我們要關心你、教育你、照顧你,這一切勢必會分走我們對女兒的愛和精力,所以我不喜歡你的到來。」她說:「但那不是我見死不救的理由。」
她不愛笑,是屬於嚴肅認真的那一類女強人形象,嚴謹刻板是他對她的初印象,她不像高叔叔一樣平易近人,所以,那個年紀的高博其實有一些怵她,他於是誠實地告訴她,他的腿被車門卡住了。而且,他也不會游泳,他並不具備和她一起逃生的條件。
他以為,她會放棄的。
他這樣的一個拖油瓶。
但是——
她甚至沒有猶豫一秒,她好不容易從車子裡爬出來的,她又耗費了很多力氣進來,幫助他脫離困境。
這耗費了她更多的力氣。
等時汐阿姨帶著他一起逃生至岸邊時,她先把他推上了岸,就在高博以為,他們兩個人可以同時活下來的時候,可就在時候,她抓著岸邊的手突然失力,滑了下去,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她的最後一點兒力氣。
是向上用力托舉他受傷的那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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