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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魚接過,抽出信瓤,展開看時,就見信極短。
「母親大人慈鑒: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兒虛長年歲,卻從未能孝順母親一二,自知無顏面辭,因此書別。
母親盼兒成家之心,兒深感慈愛。
只兒心中早有遊歷天下出海尋跡之志,不敢枉添家室,辜負賢良。
不孝之罪,待兒歸時,再伏膝下,請母責罰。
不肖兒哲頓首拜上」
錦魚看完,久久沒有言語,眼中突然滴下淚來。
她總算明白了,他為什麼要送她一本《穆天子傳》,為什麼要哄著她畫了消暑圖消寒圖,還拿去製版印刷。
這一走,不知道,會是多少年。
山高路遠,世事無常。
誰知道路上會出什麼事?
她雖有親哥哥,可跟他們不過是面子情,從來沒什麼往來。
不管鍾哲對她抱的是什麼情感,那天斗花會後,她和江凌就從心裡把鍾哲真當親哥哥看。
她不由深感後悔。
如果不是她幫著黃夫人辦了這個斗花會,逼他太緊,也許……也許他未必會離京遠走。
「他走之前,可有來過你這裡?可有……說過會去哪裡?」黃夫人哭了一陣,哽咽著問。
錦魚也哭,抽著手絹,抹了抹眼淚,抽泣道:「十幾日前來過。我不知道,他是特意來告別的。」
鍾哲特意選了個江凌不在家的時間來。
其中的意思,便是傻子如今也明白了。
可惜無論是她還是江凌都沒料到。
只當他拿了那畫去印,便是真有其事。
便把當日鍾哲送書要畫的事說了。黃夫人一聽,忙叫下面婆子道:「你……你快去見賢堂,問問他印了多少張畫?」
錦魚倏然明白過來。
若是他印得極多,那麼……
不由道:「我叫外頭小廝騎馬去,快些。」
等了有小半個時辰,外頭小廝回報:「鍾爺印了二十四份。」
黃夫人「啊」地尖叫一聲,當即暈倒了過去。
錦魚也顧不得她是不是客了,當下忙叫人來連著椅子一起,搬到了內院,挪到書房的羅漢床上。
又命人趕緊去請馬太醫。
按說她跟江凌是沒資格請太醫的。
不過因為之前馬太醫一直給秦氏診脈,她爹便給了她幾張景陽侯府的名帖。
鍾微急得直哭,罵道:「他怎麼能這般狠心!母親也沒怎麼逼他呀,若他瞧不上那些女子,難道還能強押著他上花轎不成!」
錦魚聽她急得話都說反了,鍾哲一個男人,怎麼上花轎,可卻半點笑不出來,只得抱著她,也流淚勸道:「也未必是因為這個。他本來就與眾不同。人人都說萬般皆下品,他偏不喜讀書。人人都嫌棄商賈之事下九流,他偏喜愛。人人都恨不能作高官,他偏嫌繁瑣。人人都說要簡樸,他偏喜歡華麗。他那閒雲野鶴的性子,本就不是我們這樣的俗人能明白的。」
鍾微趴在她懷裡嗚嗚的哭,道:「自小他就最疼我。原來都是假的。我還想他背我出嫁呢?!現在我找誰去?」
鍾哲……連鍾微出嫁都不等了。
可見是真的被逼急了。
而她們三個都有錯。
等馬太醫來診了脈,扎了針,黃夫人才醒轉。一醒,便又哭個不住。
馬太醫開方前免不了打聽一下是怎麼回事。得知鍾哲離家出走,也是吃驚不已。仔細斟酌了藥方,又閒話了幾句,這才去了。
黃夫人一時起不得身,錦魚便叫人先去把藥抓了,吃過一副再走。
藥抓來了,正熬著,卻聽說江凌提前回來了。正在那屋換衣裳。
錦魚忙出了書房,趕回正屋西梢間,見丫頭們正伺候江凌換衣洗漱。江凌道是撞見了馬太醫已經知道個大概。
她便把事情又簡略說了一遍,一邊說著,一邊又忍不住掉淚。
江凌扶著她的肩,掏出手絹替她拭淚,卻道:「我雖明白他對你的心,也知他從來是發乎情止乎禮,而你更是渾然不覺,因而從來不曾介懷過。可今日見你這般為他落淚,心裡卻還是難受得緊。」
錦魚淚落得更急,道:「怎麼你們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定然不會讓他替自己去修綠柳莊了。
她虧欠鍾哲太多。
江凌捏了她的腮幫一下:「你還哭。難不成他比我還要緊?再哭,我可真要生氣了。」
錦魚卻不管,撲在他懷裡,仍是哭道:「你急巴巴地趕回來,難道不是擔心我難過麼?我哭一哭,總比憋著好。你且忍著。」
江凌的手慢慢從她的肩滑下,摟住她的腰,不再說話。
錦魚整整哭了有一柱香的工夫,才抬起頭來。
江凌才無奈道:「這衣裳算是毀了。還得再換一件。」
錦魚忙跟上去,親手替他換了衣裳。
兩人這才出來去安慰黃夫人鍾微。
其實也沒有什麼能安慰到她們的。
不過是陪著坐著,勸慰著這是鍾哲的志向,如那玄奘和尚取經,都能成就不世的功業。
黃夫人聽到玄奘和尚,哭得剛喝下去的藥都吐了好幾口。
江凌只好住了口。
及到下午未時,鍾家人尋來,才接了黃夫人與鍾微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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