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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敞亮,她在這裡待客, 誰也說不出個什麼來。
見廳里雖掛了字畫, 可案上的花兒插得亂七八糟, 她便伸手稍作整理。
正整理著, 丫頭傳報,說鍾公子來了。
她忙擦乾淨手,讓丫頭們收拾一下,轉身往門口來。
剛到檐廊下,就見鍾哲進了垂花門。
頭戴白玉冠, 冠邊一朵拳頭大半開姚黃,披著兩條織金的髮帶,身穿淺黃水絲閃閃重蓮綾, 仍是那幅瀟灑灑不受拘束的模樣。身後跟著一個青衣小書童。
鍾哲抬頭見她站在檐廊下,腳步頓住,神色恍然, 仿佛昨夜酒未曾醒來一般。
引他進來的豆綠叫一了聲, 他才仿佛從夢中醒來, 搖了搖頭, 笑著上前, 略略行了一禮, 道:「不愧是衛五娘子。沒有那些個虛文假禮的道學氣。」
錦魚莞爾一笑:「難道妹妹見不得哥哥麼?」說著讓到一邊, 親手替鍾哲打起水色錦簾。
鍾哲進了穿堂,見正面擺了一座三扇落地的百花爭春屏風, 屏風前放著一張檀木雕火雲紋的八仙桌,桌上插著一枝粉紫玉蘭花。
地上檀木圈椅全素無花。
整間屋子都是極素淨的, 包括幔帷也都用了梅灰色。
顯得那一座百花爭春的屏風凝著滿園的春光。
他心中不知為何只覺得酸痛。
他素來喜歡華麗。也是因為他有的是錢。
而錦魚這素淨的習慣,怕是以前在莊上時養成的。
雖則美矣,可總讓他覺得委屈了。
可是他又是她什麼人?便是覺得她委屈了,又能替她做什麼?
便是今日,若不是他有了打算……又何來勇氣莽撞上門?
一時坐下,見錦魚親手替他斟茶,碧綠的茶水,軟軟的冒著白煙,從圓滾滾的白瓷葫蘆壺裡嘶嘶流下,握著壺把的那隻手,白得與那壺幾乎融為一體。
茶杯卻是淺淺的雞血紅圓融杯。
若是王青雲,必又該批這茶壺與茶杯不配了。
可他看著卻心生歡喜。
覺得本該如此,最好不過。
這樣想來,他似乎還從來沒有喝過她親手斟的茶,上回在永勝侯府,她只是替他續過茶而已。
他慢慢地啜飲了一杯。她就安安靜靜,似乎連呼吸都縹緲起來。
一杯茶畢,她給他慢慢地續了杯。
他才笑道:「我今日去了見賢堂。」
見賢堂是京里最大的書鋪子。
「哦?去買書麼?」
他點了點頭,沖站一旁的書童抬了抬手。
那書童便上前,往桌上放了一隻焦黃竹奩。
鍾哲親手打開,從中拿出兩本書來,封面藍色半褪,都有些殘破,仔細地推給錦魚。
錦魚看時,一本是《群芳譜》,一本卻是《穆天子傳》。
《群芳譜》看書名,就知道是關於花兒的書,她自然是喜歡的。
可《穆天子傳》是什麼?難道是講一個叫姓穆的皇帝的故事?難道前一本是送她的,後一本是送江凌的?
鍾哲見她似乎有些疑惑,便笑道:「這《穆天子傳》又叫《周王遊記》,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書。今日我去見人在賣,便買來送你。」
錦魚聽了,便知道這必是孤本,價值千金,忙道:「好端端地,你怎麼送我這樣貴重的禮?」
就見鍾哲嘴角抿了一抿,似笑非笑道:「昨日你替我操碎了心,怎麼當不得這禮呢?」
按說這話也沒什麼問題。
可鍾哲的語氣卻仿佛像薔薇花兒莖上的刺,帶著鉤子。
不管她是不是出於好意,若是她設了套,讓鍾哲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確實是有些不妥。
昨天他說會想想,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
雖然有些隱隱的失望,可她想了想,自己倒了一杯茶,舉杯微笑,道:「若是我昨日做得不妥,還望三哥哥原諒我。」
以茶代酒仰頭喝了,還朝鐘哲照了一下杯底。
鍾哲嘴角翹起:「你收下這兩本書,也就是了。」
錦魚:……哪有她給人賠禮道歉還收人禮的道理?
正不知如何是好,鍾哲笑道:「其實我來還有別的事要跟你商議。」
錦魚見他轉了話題,便只好聽著。
就聽鍾哲道:「我看見賢堂正張羅著印一批消暑圖。便想著上回你答應我,要給我一張消寒圖的。」
錦魚不由有些發怔。這才三月底,畫消寒圖也太早了些。
鍾哲便揚了揚眉道:「不如你替我畫一張消暑圖,再畫一張消寒圖。我拿去讓他們印了。銀錢咱們平分。」
錦魚不由笑起來。
鍾哲這什麼腦子?看見什麼都能想到賺錢的法子。
不過只是好玩罷了,哪能指著這個掙著多少錢呢?
不過他要玩,她便當是賠罪,笑道:「這倒不難,我回頭畫了給你送去。」
鍾哲卻搖搖頭,一臉嚴肅:「這可延誤不得。叫別人搶了先,可是錯失了發財的大好時機。」
錦魚笑得差點兒嗆了茶,道:「好吧。我這就給你畫。」
當下便帶鍾哲去了書房。
鍾哲見這書房與別家不同,一間屋子,中間是羅漢床,兩頭相對著各一張書桌,心中又是一刺,臉上卻仍是笑著。
錦魚便在書桌前坐下,取了宣紙畫筆,拿了個小巧蕉葉硯滴注了水,動手要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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