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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牆邊,每隔七八步,便放著一隻兩尺來高鱔黃銅鑄麻姑獻壽暖爐。
雖是十一月底天氣, 樓里卻是暖如春夏。
北面上首,有一層小暖閣,掛著梅粉色珍珠羅的幔帳, 輔著灰藍地毯, 設著紫檀椅案, 案上放著細白瓷瓶, 裡頭插著一株臂粗硃砂梅, 花色鮮艷凌冽。
此時京中梅花未開, 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只是瓶小梅大, 有些不穩的模樣。
台下一桌一桌地都鋪著梅粉色的桌圍,已經聚了不少人, 一片衣香鬢影。
黃夫人不知從何處迎了上來,就見她身上穿著珊瑚粉玉鳥紋緙絲褂, 頭上珠翠閃閃,上來便親熱地拉著許夫人的手,笑道:「我是請你們也難,不請你們也難!瞧瞧,你們家這三朵花兒一來,倒把我家五丫頭比下去了!」目光卻在錦魚臉上多停了一會兒。錦魚對她善意一笑。
這邊許夫人笑得慈祥:「這張嘴呀,說得人連個站處都沒有。你們家五丫頭那小模樣標緻得……不知道多少人家眼巴巴望著今日呢!還有今兒這場面,可是京裡頭一份了!」
兩人嘴裡互相恭維客氣著,自有丫頭引了她們落座。
她們的座位在前面第二排中間。
頭一排卻仍是空著,想來都是些府邸更高貴的人家。
她們這桌便陸續有人來,都是侯爵府邸,她一個都不認識。
互相稱呼過後,小姑娘們便都只跟錦心聊天。
錦心也應付自如,大方得體,錦柔偶爾也能插上一兩句話。
只有錦魚自己在旁邊聽著,也不知道話頭來龍去脈,十分無聊,又是頭一回參加這樣正式的大宴會,難免好奇,四處多看了幾眼,卻不見鍾微的身影。
不想衣襟卻被扯了一下,她抬眼看時,就見錦心沖她使眼色,低聲嗔道:「你別東張西望的,像個鄉巴佬。」
頓時一桌的夫人小姐們都朝她側目。
錦魚臉上羞紅。可又無法辯駁,這確實是她失儀了。
只得硬著頭皮謝了錦心,回首端坐,悶頭繼續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儀式總算開始。
就見鍾微被丫頭扶著,從暖閣側走出來。
她上身穿硃砂紅浮光錦繡聯珠紋對襟衫,下面一條拖地閃金灑米珠兒綃紗裙。
頭上梳著朝雲髻,倒是素淨,只別了一朵紅寶珊瑚珠花,想是為了方便回頭插簪。
打扮得十分華麗,比上次見著果然成熟了幾分。
就見黃夫人從首席上,請出了位王妃出來做贊者。
那王妃生得有幾分富態,身上穿著茄紫色銀鼠褂,滿臉通紅,憋得好像真成個紫茄子般。
就聽黃夫人體貼問:「可是太熱了?我叫她們開了窗戶散散風。」
就聽一個少女俏聲道:「可不是太熱了?我母妃畏熱,這屋跟個烤爐似的。」
錦魚不由好奇誰說話這麼不客氣,卻見是坐在那王妃身邊的少女,十二三歲的模樣,穿著嬌黃衫子,生得雪白圓潤,倒是十分可愛。
黃夫人忙叫人去開窗。
不想那窗剛一開,一股凌冽寒風吹進來,只聽得「嘩啦」一聲響,眾人看時,就見那案上的紅梅竟是被吹倒了。好大一枝梅花,連同白瓶,一起掉在灰藍地毯上,鮮艷奪目的硃砂色花瓣散落了一地。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哪個女子的一生,及笄禮也只有一次。
誰願意出這樣的意外事故?
何況兆頭更差,竟是「倒梅」。
便是向來長袖善舞如黃夫人,一時竟對這番變故呆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倒是那王妃叫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快……快把窗還關上吧。」又埋怨那小郡主多嘴。
小郡主不服頂嘴,母女兩個幾乎當場吵起來。
鍾夫人也顧不得自家事,忙兩頭勸。
宏圖侯家的丫頭婆子們又有人趕緊去關窗。又有人搶著去收拾地上殘花。
好好的一個及笄儀式竟是上上下下頓時亂成一團。
錦魚見台上見鍾微小臉發白,不由替她擔心,可又沒什麼法子可想。卻聽得錦心小聲道:「哎呀……這場面,可真是京裡頭一份兒了。」隱隱有幸災樂禍之意。
錦魚眉頭微蹙,橫了她一眼。錦心怎麼要強成這樣?剛才許夫人不過說句客套話,她都不服氣。
鍾微顯然也是不知所措。
她先是呆呆地看著地上,半天卻猛地抬眼四處看了一下,竟拍了一下手掌,笑了起來。
眾人不由大驚。這姑娘莫不是給氣瘋了吧?
卻見鍾微展顏笑道:「這可真是天意難違。我哥哥托人特意從北邊給我找了這枝十全十美硃砂紅梅來。我說這樣完美的花兒,只有一位姐姐才配來插。可我聽說她近來在家學規矩沒空兒,因而沒好意思跟她提這事。如今可見老天爺都有心成全我的願望,硬要她來幫我這個忙了!」
小小年紀,面對如此變故,沒亂發脾氣,反而轉眼就把這意外「倒梅」,說成是天意眷顧。這番心胸機敏,在座看明白的人無不在心中大讚。
錦魚見鍾微眼神投向自己,只微一怔,便大大方方站起來,笑道:「若是妹妹說的是我這個姐姐,我自只好出來獻醜了。」
鍾微狹長的眼睛彎彎如月,福了一福:「衛五姐姐,那便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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