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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女兒願意,呂老爺便把那些逆耳忠言丟到了一邊,溫聲囑咐女兒幾句,又吩咐洪嬤嬤:
「秦家請的那位何太太人雖熱心,性子卻有些粗忽莽撞,這次還有勞嬤嬤替真兒操持這事,回頭我使人送些銀兩來,嬤嬤瞧著,給真兒買些新衣和首飾。」
洪嬤嬤連聲應了,把胸脯拍得山響:「姑娘的事,老婆子定會辦好!」她說著,又問一句,「這事,要不要請族裡的嬸子們幫著操心?」
呂老爺的聲音,露出一絲冷意:「罷了,等事情定了再與他們說也不遲,說到底,這還是我們自己家的事。」
洪嬤嬤得了個冷臉,反倒高興了,又送了兩步,才轉身回屋。
於是乎,到了正日子,呂真穿一身簇新的柳黃色衣裙,由洪嬤嬤陪著,往棲霞山上去了。
金陵城裡山也不少,然而棲霞山名氣最大,楊氏不欲旁人說她看低呂姑娘,還是俗氣地扎了一次人堆,擇了棲霞山。
初夏光景,城裡已漸漸熱起來了,棲霞山上卻是一片涼意。
楓葉翠綠欲滴,梧桐遮天蔽日,知了還沒開始吵嚷,林中只有輕快的鳥鳴,景致要多好有多好。
呂真一路走了上來,瞧見山間的靜謐景象,心裡的不安被抹去不少,到了楊氏跟前,已恢復了平日那副大大方方的模樣:「秦夫人好。」
楊氏見呂真一身簇新衣裳,倒沒瞧不起她,反倒又在心裡把呂家高看一眼。
當下的風氣,講究個中庸之道,新衣裳有個窮人乍富之嫌,是不興穿著出門的,這呂姑娘穿了新衣,面上卻無一絲的畏縮,顯然是為人端莊持重的緣故。
再瞧她身邊跟著的那老嬤嬤,雖然年紀大了,手掌也粗,可是一言一行,卻都是有規矩的。
聽何太太說呂家從前也算個中等之家,這時看來,竟不是誇大。
於是楊氏便把呂真當做楊家的那幾個侄女,先問兩句府上可好,然後便把人放給了秦芬,由得小輩們去交際了。
秦芬把呂真拉到一邊,欣喜地看一看她的衣裳:「我還當你要生我家的氣了呢!」
她起先還覺得呂真是對自家無意的,這時見了呂真的新衣,便知道自己猜錯了,桃香那丫頭反倒猜對了。
呂真面上微微一紅,答非所問:「我……我只是不想太失禮。」
秦芬也不是故意要拿呂真尋開心,連忙岔開話題:「今兒我四姐也來了,喏,和四姐夫在那裡看魚呢。」
呂真望一望遠處,唇邊綻開兩個淺淺的笑渦:「你四姐的命,可真是再好也不過啦。」
這句話,若是秦淑說來,便是陰陽怪氣,若是秦珮說來,便是撒嬌賣好,呂真的口氣平常,卻只是述說一件事實。
說實在的,秦貞娘的日子,在尋常人里,算是不錯的了。
秦淑如今在柯家高枕無憂,可是丈夫卻離家千里,冷冷清清的算不上幸福;秦珮雖然得公婆嫂子看重,到底與丈夫情分尋常,日子也不算頂好。
只有秦貞娘,與夫君情深意濃,公婆小姑待她也還算客氣,雖站了兩個月規矩,那姜夫人見兒媳態度恭順,也懶得再轄制她了,如今她雖還沒得婆婆笑臉,卻也算過得不錯了。
今日秦家辦宴,秦貞娘說一句要來,姜啟文就巴巴地說要陪著,竟也跟著到了棲霞寺。
旁人說起他這七品編修只巴著娘子,他好似也渾不在意。
就連呂真這個說話有分寸的,這時也忍不住感慨一句。
聽了呂真的話,秦芬心裡倒不由得跳出個念頭,呂真這性子,若是能做了自己三嫂,可真不錯。
就不知自家那位三哥,是什麼意思?
正這麼想著,卻聽見秦貞娘的聲音響了起來:「呂姑娘,咱們又見面啦。」
呂真連忙笑一笑:「姜少奶奶好。」
秦貞娘掩口一笑:「我的天,我竟不知,嫁人了便連名字也得丟了!」
呂真瞧得出這是玩笑話,識趣地跟著一笑。
二人問過年齡,竟是呂真大了一個半月,於是秦貞娘便執意不許她外道,要她叫自己名字。
呂真推辭再三,還是低低喚了一聲「貞娘」。
秦貞娘高興得輕輕一拍掌:「這樣才好!」
秦芬看著二人說笑,並不曾插嘴。
雖然秦貞娘在姜家過得還順,卻也不能由著性子來,娘家雖近,卻也是少回為妙。
好容易秦家有件大事了,老天爺送的由頭,秦貞娘怎麼會不家來。
今日家來,一則是為了疏散,第二麼,只怕也是替秦恆掌掌眼。
畢竟秦恆要娶的是秦家的長媳,往後楊氏老了,這長媳就是管著秦家的人,秦貞娘怎麼能不上心。
若不是上心,依著秦貞娘的性子,哪裡會與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姑娘這樣熟稔。
秦芬也不點破秦貞娘的心思,橫豎這姑娘是個正直性子,絕不會搶在秦恆前頭拿主意的。
果然,秦貞娘與呂真談了許久,都只挑京里時興的問,一句為難的話也沒有。
呂真不知秦家嫡庶姐弟兩個情分還算深厚,此時見秦貞娘親切,還當是秦家家風如此,來時的猶豫,倒去了一大半。
哪怕那位秦公子待自己尋常,秦家的這門風,也能保自己一世平順了。
她自幼喪母,與父親相依為命,見了叔伯們謀家產,也見了舅舅們索嫁妝,早認識了人心的變幻與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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