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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宗道:“你明日隨朕親臨洪福院。”

  次日,仁宗親臨洪福院,李宸妃的棺木原來懸於井上,以井底陰寒之氣,再加上棺中灌以水銀,以保持屍體不壞。

  棺木被緩緩打開,仁宗定睛看去,但見棺中的李宸妃頭戴龍鳳珠翠冠,身穿著皇太后禮服,其制為深清色、五彩翟紋。領、袖、裾都紅色雲龍紋樣的鑲緣,腰飾深青蔽膝。另掛白玉雙佩及玉綬環等飾物,下穿青襪青舄,面貌安詳,栩栩如生。

  仁宗悲呼一聲:“母妃!”跪倒在地,大放悲聲。眾人見皇帝跪倒大哭,也忙一齊跪倒,洪福院內外一片哭聲。

  隔了好久,仁宗才又磕了一個響頭,哽咽著道:“為求真相,請母妃恕兒臣冒犯了。”這才起身,命帶來的宮中執事嬤嬤去驗看李宸妃的屍體。過不多時,執事嬤嬤回稟道:“宸妃鳳體用水銀保存完好,七竅無血,銀針試未變黑,乃是壽盡而亡,並非死於非命!請官家視察。”

  仁宗走近棺木邊上,看著李宸妃身上的皇太后禮服,想著這一切無可挑剔的斂葬服飾用具,卻想起了劉太后。劉太后讓李宸妃停靈不葬,想到她布置今日這一切時的心情。必也是想到是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將來竟也會有疑她的這一天吧!

  仁宗輕嘆一聲:“朕今日才知道什麼叫人言可畏,就連朕,也險些兒錯怪了母后。”

  宰相呂夷簡上前一步,道:“宸妃娘娘乃官家生母,大行皇太后賜其後服入斂,已經有所暗示。臣請追封宸妃娘娘為皇太后。”

  仁宗點了點頭,哽咽道:“朕的生母受苦多年,朕沒能夠有一天盡過孝心的,朕實是不孝!縱是追封為皇太后,又怎麼能解朕之愧心於萬一呢!”

  呂夷簡頓了一頓,又道:“生母恩大,養母亦是恩大。大行皇太后和保慶太后對官家有養育之恩,保護之德,官家也應還報。”

  仁宗聽了這話,不由地怔了一怔,凝視著呂夷簡好一會兒,才道:“呂相之言何意?”

  呂夷簡跪下道:“大行皇太后在世時,臣勸大行皇太后做慈母;如今大行皇太后殯天,臣要勸官家做孝子。”

  仁宗怔了一怔,揮退呂夷簡,他獨坐宮內,想了很久很久。他的面前,放著李宸妃遺下的衣物,是她生了他,他卻從來沒盡過一天的孝道。想起這麼多年,她與親生兒子日日相見不得相親,這心中的苦,苦如海深吧。想起了她臨終前的那一晚,劉太后讓他來到上陽東宮,親手將藥碗遞給他,讓他可以服侍生母喝下一碗藥來,他忽然明白了那一晚的意義。這一碗藥,讓他不再遺憾終身。

  “母后——”他向著窗外的天空,喃喃地道。她知道他總有一天會明白的,她讓他在生母臨終之前,終於能夠服侍了她一回。只為這一點,他縱然再怨恨她拆散了自己母子,卻也要感激她終身。

  他想著李宸妃臨終前凝望著他的神情,想著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官家已經長大了,長得如此英偉不凡,那都是太后和太妃二位母親辛勤撫育的結果,臣妾實在沒有什麼功勞。臣妾別無所求,惟望官家好好地孝敬二位娘娘!”

  他心中震憾,她臨終前眼神是平靜的,是無怨無悔的,為什麼,難道這麼多年來,她都無怨嗎?他又想起了趙嬤嬤說的話,當年燕王要擁立她為太后,她不但沒有同謀,反而向劉太后舉發了燕王的陰謀。她所做的一切,她臨終前所說的話,都是全心全意地為了保護他,而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榮辱。

  想到了生母為他所做的犧牲,想到了她所忍讓的一切,仁宗抱著李宸妃衣服失聲痛哭:“母親——”他哭了很久很久,哭著他這十幾年所有的愧疚和痛苦。淚眼依稀中,仿佛猶見她含笑的面龐,對著自己說:“那都是太后和太妃二位母親辛勤撫育的結果,你要好好孝敬二位娘娘!”

  又依稀想起呂夷簡那小心翼翼的提醒:“生母恩大,養母亦是恩大。大行皇太后和保慶太后對官家有養育之恩,保護之德,官家也應還報。”

  仁宗忽然站了起來,吩咐道:“文應!”

  他的貼身內侍閻文應應了一聲,忙進來侍立,仁宗道:“去保慶宮!”

  仁宮一進保慶宮中,便覺得整個宮中肅靜無比,楊太后一身青衣,獨坐在桌邊,看著桌上大行皇太后遺物流淚。

  仁宗站在她的身後,往事一幕幕地回放,自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最愛自己,最寵自己,甚至可以為了袒護溺愛自己,可以與她最敬畏的劉太后頂撞。而從小到大,自己最放在心上的人,卻不是她。

  他從小到大,讀書習字,勤學政務,把一切做到最努力,做到最好,只為著能夠看到劉太后的一個笑容、一個點頭,甚至只是一個讚許的眼神。他的目光,永遠追隨著劉太后的身影,她是那樣至尊至貴,她是那樣完美無缺,全天下的人,都要討她的歡喜,他也不例外。

  而楊太后,他根本不必去為她做什麼,因為他知道不管自已做什麼,自己是淘氣還是乖巧,聽話還是任性,她都會毫無原則地溺愛他寵著他,他說什麼都是對的,他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是永遠充滿笑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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