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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家父母嘴上不說,心裡是有些賺章家門第低的,挑了很多章弦輝的缺點,不肯爽快答應。這下子激起了采穎的傲氣,說這門婚她還非結不可了,和家裡冷戰了幾回,最後說你們要是不同意,我就去國外讀書。采穎父母半輩子只有這一個女兒,這女兒要是真的狠心離開,到了國外,萬一和中國人以外的什麼人結婚,說不回來就不回來,情況只有比目前更糟,老兩口一生心血都白費。從來父母拗不過女兒,只好答應了。

  結婚那天,章弦輝的父母按照他們本地的習俗,砍了兩根巨長的毛竹放在一輛長安星卡上,開到了樂家樓下,放了兩掛一千響的鞭炮,引得前後左右的鄰居都來看。大家都被那兩根毛竹驚呆了,議論紛紛,說這麼長的毛竹是怎麼運進城的?毛竹上掛了許多小燈籠,那是章弦輝的媽媽和大嫂親手一個一個結上去的,紅的綠的,又土又俗。車上還有許多土產,“蔣腿”、醃青魚、咸鵝、風公雞、臘豬蹄、醬板鴨、幾大籃子竹筍、兩籃點了紅梅圖案的年糕。

  采穎爸看著那一對長毛竹,問是什麼意思,章弦輝父親說,這叫“長長久久”。這兩根毛竹是他親手去他包的竹山上砍的,精挑細選,是整座山上最長最青的兩根。運毛竹的車是長安車,取長久平安之意。采穎媽雖然嫌親家的禮物土氣,但也被他們的誠意打動。對章弦輝的表現更是滿意,稱呼也從小章變成了小輝。

  章弦輝這時想起采穎爸媽,都不知怎麼通知他們。他為采穎擦好身,換上了乾淨的病號服,窗外天又黑了,采穎沒有醒來的打算。也許沉睡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醫療方式,在夢中,她還在和嚴聰計劃將來,歡笑嬉戲。章弦輝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嚴聰是不是也向蘇明明提出過分手的提議,所以蘇明明才接受得這麼平靜?

  章弦輝想起下午在車行門口蘇明明對他說的話,她說我的苦難結束了,你的才剛開始。她是知道的吧?

  采穎一時沒有醒來的樣子,章弦輝回酒店洗了澡,才想起這一天都沒有吃飯。酒店對面有個海鮮餐廳,初秋的晚上,去喝兩杯啤酒酒應該不錯。

  他走上餐廳二樓,意外地看到窗邊坐著蘇明明。她桌上擺了兩個菜,一瓶啤酒,看來已經喝過了。他想蘇明明既然在這裡,自己要不要換家店。兩個這樣身份的人在一間逼窄的小酒館裡吃飯,難說沒有一絲尷尬。就在他遲疑的時候,蘇明明抬頭看見了他,欠一欠身,算是打招呼。他也只好回禮。

  蘇明明指一下對面的位子,說:“一起吧。”既然她不介意,章弦輝再佯裝矜持,也就沒必要了。他說聲謝謝,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蘇明明朝酒保揚了下手,說這裡加一幅碗筷,酒保應聲而來,放上酒杯碗盞筷子匙羹和擦手的熱毛巾,還有一本菜譜。章弦輝看看桌上的菜,一盤鹽焗花螺,一盤江蟹生,都只動了一兩筷子。他翻著菜譜,問蘇明明,你能吃辣嗎?蘇明明點了下頭。章弦輝便說再來一個醬油水蟶子,一個剁椒豆腐魚,一碟花生毛豆拼盤,再來一瓶啤酒。酒保說請稍等,馬上就好。

  章弦輝用毛巾擦了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先給蘇明明斟滿酒,再倒滿自己的酒杯,拿起酒杯說:“就不說敬酒詞了吧。我先干,你隨意。”一口飲下。

  蘇明明拿起酒瓶再給他斟滿,忽然問:“他們是怎麼開始的?”章弦輝一愣,說:“我不知道。你呢,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蘇明明喝一口酒,眼神有些散亂,用手撐著頭,說:“昨天,看相機的時候。”

  章弦輝呆了呆。他沒想到那一瞬間是蘇明明第一次知道丈夫有外遇,她的鎮定和淡然,讓他印象深刻。她當時只是按著回放鍵,一張一張看,眼皮都沒跳一下。看著照片裡自己丈夫和別的女人的親密合照,還對章弦輝說你妻子氣質很好。她平靜地接受丈夫和情人出遊的事實,維持著最好的禮儀。

  蘇明明喝完杯里的酒,把玩著酒杯,問:“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第4章 弦輝(4)

  章弦輝注意到她轉動酒杯的手指甲上有銀色的碎屑,以為是沾了一片魚鱗,隨即領悟到是做了美甲。出事前她也許在購物,也許在逛街,也許和朋友一起聊天消遣,做做指甲美美容,沒想到轉眼就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她也許就此要告別過去的悠閒狀態,他不知道嚴聰家裡是怎樣的家庭氛圍,會怎樣對待這個兒媳。

  他的沉默,讓蘇明明誤以為冒犯了他,便說對不起,我冒昧了。章弦輝張了張嘴,正想說話,這時酒保送上酒和菜,說請慢用。章弦輝拿起酒瓶替蘇明明加滿,說:“我知道有一陣兒了。”

  蘇明明的眼睛聚了下焦,看著他,問:“那你做了什麼?還是什麼都沒做?”

  章弦輝剝了一粒毛豆放進嘴裡。“知道的時候我什麼都沒做,當我做了什麼的時候,她已經決定離開我了。”他帶著一種搞破壞的小小惡意說:“你知道他們打算同居嗎?”

  蘇明明笑了。她直了直腰,出了一口長氣:“我等他做這個決定,有……有一兩年了吧。”她收起笑容,拿起筷子吃豆腐魚。魚身上沾了剁椒粒,她一口咬下,頓時辣出了眼淚。她閉上眼睛,五官擠在一起,眼縫裡迸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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