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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男生走遠的背影,清俊、挺拔、頎長——竟然是少年時代的霍硯舟。
這段被她早已經徹底遺忘掉的記憶仿佛如潮水般湧來。
舊年的時光里,小阮梨第二天一大早就等在了花壇邊,可是等到太陽下山,都沒有等到大哥哥來。
之後的好多天,她也天天等在同一個地方,有小夥伴叫她出去玩兒她都不肯。
他們說:「阮梨,你是不是傻,天天都待在這個破花壇邊。」
她不是傻。
她只是怕萬一哪天大哥哥來了,卻找不到她了,該怎麼辦呢。
阮梨想起自那之後,她再一次見到霍硯舟已經是兩年後,她成了霍明朗的玩伴,霍明朗帶她去霍家,恰巧碰到回家的霍硯舟。
「梨子,這是我小叔叔。」
小阮梨乖巧地點頭,「小叔叔好。」
不知道為什麼,阮梨忽然覺得眼底一片酸澀,她想要從夢境和混亂的意識掙脫,卻又怎麼都睜不開眼。
身後有溫熱貼上,似有溫沉的男聲在耳邊問:「做夢了?」
「嗯……」阮梨迷迷糊糊應著。
「我在,不怕。」
這句話像是給了她莫大的安撫,那種從夢境中衍生出來的澀意漸漸退去,阮梨翻了個身,靠近熱源,一點點窩過去,身體蜷縮,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快要睡著的時候,她聽見有人問她:「早餐想吃什麼?」
「唔……蟹粉小籠。」
「嗯?」
「蟹粉小籠……陳記的……」
*
凌晨四點,天色沉暮。
霍硯舟起床洗漱,臨出門的時候幫阮梨把被子掖好。
陳記的蟹粉小籠在京北極受歡迎,店家早上七點半開門,有人六點就來排隊。霍硯舟驅車經過的時候,整條街只有路燈亮著。
在給阮梨買早餐之前,他要先去一趟西山寺。
明婉珍最近在西山寺禮佛,這是她每年的習慣,幾乎整個春夏都住在山間的別院。
霍硯舟到西山寺的時候,天還未亮透。山間寒涼,讓這即將破曉的春夜顯得愈發更深露重,山里也確實在落雨。
黎明前細細的夜雨,潮濕都懸在空氣里,不會將衣服打濕,只讓衣料一層又一層地沾染上寒氣。霍硯舟沒撐傘,就這樣一步一步邁上蜿蜒的石階,似於這闃寂處懷揣了沉甸甸的虔誠。
寺間的僧人已經開始早課,一遍《楞嚴咒》誦完,有小沙彌走出來,雙手合十:「施主請隨我至後殿。」
霍家每年都要給西山寺供奉許多香火,霍硯舟這幾年也偶爾過來陪明婉珍小坐半日,山間清靜,佛音能洗滌人心。
「施主請。」
寂靜的佛室里燃著香,水沉木里融了綠檀,清心靜氣。
「坐吧。」明婉珍穿一身青素衣衫,將念珠妥帖地放置在經書上,她只要來西山寺小住,便會同這寺中的僧人一起做早課。
「怎麼來也不說一聲,如果知道你要來,我今日就留在別院。」
「來求您一件事。」
明婉珍顯然有些詫異,指尖撫著泛黃的經書,抬眸看向兒子。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才會讓他這般興師動眾,天未亮便上了山。
但如今在兒子眼中,還有哪樁事是他自己應付不來而非要她這個做母親的出面呢?
思慮一瞬,明婉珍瞭然,「和阮梨有關?」
霍硯舟頷首,「什麼都瞞不過母親。」
「那也不盡然。」從霍硯舟進門到現在,明婉珍連杯茶都沒給他倒,顯然是有些情緒在的。
「小七又和您胡說了?」
「她不說,我也猜得到。那天你和阮梨離開之後,你父親一個人在祠堂里待了許久。」明婉珍了解丈夫,他一定是被做了令他非常痛心卻又不得不為之的事。
一如當年,將只有十五歲的霍硯舟和霍靜送出國,不惜因此夫妻離心。霍硯舟和霍靜被送走的那天,霍靖誠也是一個人在祠堂,待了整整一夜。
也是從那一年開始,明婉珍每年才來西山寺吃齋禮佛。
霍硯舟沉吟,「父親這一生以家族興衰為己任,他太看重霍家,卻失了自己,也傷了身邊的人。」
明婉珍心中動容,她沒想到這些話,是從兒子口中說出的。時隔這些年,整個霍家,最懂她的人竟然是看起來最不近人情的霍硯舟。
當年她嫁給霍靖誠是頂著無數的流言和非議的,也曾有夫妻恩愛舉案齊眉的日子,可正如兒子所言,丈夫這一生最在意的只有霍家,為了霍家,他可以捨棄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那個時候,她不惜跪下來懇求霍靖誠,求他不要把一雙兒女送走,都沒能換來霍靖誠的一點點的心軟和憐惜。甚至怕她失了體面,霍硯舟和霍靜離開的那天,霍靖誠直接將她關了起來。
佛室里一剎寂靜,兩人似乎都陷入從前種種。半晌,還是霍硯舟先開口,「或許是我自私,但我不想走父親的老路。」
霍硯舟看著明婉珍鬢間的白髮,「父親這些年未必沒有後悔,但也清楚,您不會原諒他,我和小七也很難再對他心無芥蒂。」
明婉珍輕嘆一聲,原本以為這個兒子是個親緣淺薄之人,卻不想,他早已將每個人都看透,更予以了最大的包容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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