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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婉珍急急起來,又在霍硯舟安撫的神情里斂下眼中的憂色。
「小七沒分寸,您幫我照顧一下阮梨。」
叮囑完這一句,霍硯舟便也往後院走去。
後院有書房客房,還有霍家的祠堂。
柵格門拉開,常年不見光的空間裡盪著股陰冷。霍靖誠站在一旁,看著擺放在供桌之上的祖宗牌位,只冰冷的兩個字:「跪下。」
霍硯舟一身筆挺西裝,薄唇緊抿,於霍家列祖列宗面前彎膝,但脊背依然直挺,薄薄的鏡片之下,沉涼眸光如古井平湖,不見半點波瀾。
「你知道錯在哪了嗎?」霍靖誠問。
霍硯舟沉默,他想起上一次跪在這里是他十五歲的時候。
那一年霍明朗七歲。
霍明朗搶走了他製作了整整十六個月的飛機模型卻不愛惜,短短一個下午,模型被弄壞,霍硯舟看到的時候已經成為一堆廢鐵。
那一次,霍硯舟將霍明朗揍了一頓,自己領了罰,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任明婉珍和霍靜怎麼求情,霍靖誠也不肯寬恕。
「你現在是終於覺得自己有本事了,翅膀硬了,可以將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裡了,是嗎!」霍靖誠厲聲責問。
誠然,霍家的主霍靖誠已經做不了,但他既為人父,誰也無權干涉指責他教訓自己的兒子。
「祖宗的家法知道?」
「知道。」
霍靖誠點點頭,「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那我就成全你!」
霍靖誠轉身走向內堂,霍硯舟挺著脊背跪在供桌前,他抬手,解開襯衫領口的第一道扣子,繼而是第二道、第三道。
西裝被褪下,白襯衫扯松,精壯的上半身赤著,寬肩窄腰,肌理勁瘦分明。
霍靖誠手持一根拇指粗細的粗糲馬尾鞭,灰黑色的鞭身已不見天光許多年。
「你雖然不願意說,但當著祖宗牌位,我既要責罰,就要讓老祖宗都知道是何緣由。你當真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從你開始想要替阮梨澄清那些流言,你就暴露了你自己。」
霍靖誠浸淫權貴場大半輩子,但凡有跡可循的事,哪件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你覬覦侄媳,有損門楣,你可知錯!」
「不知。」
擲地有聲的兩個字。
霍硯舟開口,沉涼眼底無半點懼色,「我未婚她未嫁,何來有損門楣之事?」
他話停一息,說出更混帳的話:「就算她已經和霍明朗訂了婚,結了婚,只要她願意,我就敢要她。」
「你——」
啪——
一鞭落下,可怖的血痕剎那落在精瘦的脊背上。
霍靖誠已然氣極,這是他最看重的兒子,從小帶在身邊悉心教養,將整個霍家交到他的手上,卻不想他竟然做出這種荒唐無度之事,竟還振振有詞,不知悔改。
「第一鞭,鞭你行事荒唐,不計後果!」
霍硯舟抿著唇角,沒有反駁。
原本就是他先生了覬覦掠奪之心,他領罰。
啪——
又一鞭落下,血痕交錯,幾近皮開肉綻。
「第二鞭,鞭你慾令智昏,枉為家主!」
霍硯舟肩頭微顫,緘默不語。
他知道霍靖誠如此動怒的真正原因。為了一個女人大動干戈,情不立事,就是犯了霍靖誠的大忌。
「第三鞭,鞭你為色所惑,不厚子侄!」
驀地,霍硯舟抬手,生生抓住了霍靖誠落下的鞭子,手掌被擦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他眸光沉靜,手臂和肩背的肌理繃著,阻止霍靖誠這最後一鞭。
「你不認?」
「是我覬覦她在先,阮梨從頭到尾毫不知情,您說我為色所惑,不厚子侄,就是在說她意圖勾引,朝三暮四,我當然不會認!」
「你——」
在霍靖誠的怒視里,霍硯舟坦然起身,抓起地上的襯衫,「該我領的罰,我領,也請父親遵守承諾,不要再橫加阻攔。」
肩背之上的血跡洇透雪白的襯衫,霍硯舟像是毫無所感,只對霍靖誠撂下最後一句話:「霍家女主人該有的,我一分一毫都不會委屈她。」
也是在這一刻,霍靖誠無比確信,這個兒子早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今天如果不是念著這點微薄的父子之情,他不會跪在這里,領這份罰。
可這三鞭下去,往昔的情分還有多少?
霍硯舟穿戴整齊走出祠堂,夜色已深,他遠遠就看到了站在廊檐下的明婉珍。
明婉珍眼底盛著再明顯不過的難過和心疼,待霍硯舟走近,才急急上前詢問:「怎麼樣,有沒有……」
「沒有,父親就是罰了跪,教訓了幾句。」
見他面上沒有絲毫異樣,明婉珍心中稍安,可這一晚皺起的眉頭始終都沒有鬆開。
霍硯舟心中微瀾,「您是不是也覺得我……」
明婉珍搖搖頭,沒讓他把話說完。
「你是我的孩子,我只在意你是不是真心喜歡。」
她音色溫柔,像這夜色里拂過的軟風。
霍硯舟眼底終於浮起微末笑意,「謝謝您。」
見他要走,明婉珍又忽然開口,「硯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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