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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啊,亞升的老闆。」
「哪個亞升?」
「做飲料的那個。」
「哦哦哦,我知道,和霍家聯姻的那個。」
男人譏笑,「也就是看在他是霍明朗未來老丈人的面上,不然誰給他攢這個局?」
身邊人附和:「可不,那可是霍家。」
「這單子給誰不是給?賣霍家一個人情罷了。」
「可惜我沒女兒啊,攀不上這樣的豪門。」
阮梨從來都知道,在京北,阮家根本排不上號。鄙視鏈這種東西放之四海而皆準,富貴圈更甚,阮家大約就是在這個鏈條的最底端。
父親也在這兒?
他又在應酬,那他肯定又喝酒了。
阮梨看到阮國興的時候是在華燈初上的街頭,距離那家私房菜不遠,熟悉的車子停下,阮國興下車,撐著膝蓋在路邊的花壇吐。
司機忙下車給他遞礦泉水,阮國興按著胃,遲遲沒能直起腰。
那一刻,阮梨才忽然發現,父親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連鬢角都已經發白了。
父親不愛應酬,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去赴飯局。
他胃不好,卻只能硬著頭皮喝酒,喝酒才能談生意。
他常常說,我這輩子沒什麼追求,就想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兒能過上好日子。
所以他辭掉了大學教書的工作,中年下海經商。
阮梨問過他:爸爸,你最大的心愿是什麼呀?
他說:「我的笙笙健康快樂,平平安安,永遠都是公主。」
「還有呢?」
「想自己長命百歲,能多陪媽媽和笙笙。」
「還有呢?」
「還有啊——」他說:「有機會的話,想回去教書。」
教書育人,才是阮國興最想做的事,擅長做的事。
可他放棄了自己喜歡的事,創辦了亞升。
亞升——程雅芝的雅,阮笙笙的笙。
這是父親半生的心血,是他全部的希冀。
視線里的父親有些模糊,還有模糊的街景。阮梨抬手擦掉眼淚,吸吸鼻子,她當了阮家二十四年的小公主,這一回,換她來守護她的家人。
所有的決定在這一個瞬間具象。
阮梨摸出手機,才想起她沒有存霍硯舟的聯繫方式。翻了好半天包包,才在最裡層找到那張名片。
黑色的硬質卡紙,上面落著的「霍硯舟」三個字筆走游龍,筋骨凌厲。
阮梨撥通里名片上的號碼,聽筒里響起清冷的「嘟——」聲。
一顆心懸到了喉嚨口,在第三聲「嘟」聲響起的同時,電話被接起。
「餵?」清沉的男聲。
「我是阮梨。」
「嗯,我知道。」
須臾的沉默。
阮梨幾乎用盡了生平全部的勇氣,她開口,一顆心咚咚地跳。
「之前您說的事,還算數嗎?」
「當然。」
阮梨覺得自己的指尖在發抖,可她還是拼命壓抑著所有的情緒,「那您什麼時候有時間,我想和您談談……具體的合作細則。」
聽筒里又陷入沉默,就在阮梨覺得霍硯舟是不是要反悔了,清沉的男聲才再度響起。
「處理一個文件。」霍硯舟微頓,「可以,時間你定。」
霍硯舟在回答她剛才的話,言簡意賅。
「明天?」話一出口,阮梨又覺得不妥,她是不是太著急了?這樣是不是很容易讓對方摸清她的底牌。
轉念想想,她的確很急,她不想再讓阮國興再周旋在那樣的酒局上,哪怕一分一秒。
至於底牌,霍硯舟大概早就摸清了。
她沒有任何籌碼,不過就是她這個人,勉強入了他的眼。
阮梨不打算撤回這個邀請,反而進一步明確了時間,「如果您方便,明天上午九點,我們上次的茶室見?」
「或者,現在?」
「?」
*
阮梨到公寓樓下的時候,霍硯舟的那輛連號的賓利正停在單元門口。
她快步走過去,抬手敲了下車窗。
車窗降下,霍硯舟坐在後排,抬眸看她,英俊的側顏籠在暗影里。
車上沒有其他人,司機應該是被支走了。阮梨沖他點頭,拉開車門。
京北的早春晝夜溫差大,阮梨今天扎了個丸子頭,穿寬鬆的黑毛衣和闊腿牛仔褲,內里一件小領白襯衫,像個學生。
穿得不太正式,讓阮梨覺得有些失禮。畢竟霍硯舟一身正裝,看起來才像是談正事的模樣。
霍硯舟遞來厚厚一疊文件,「先看看,覺得不合適可以修改。」
封皮上「婚前協議」四個字落入阮梨眼底,她沒覺得意外,霍硯舟掌著整個霍家,身家難以估量,和她簽婚前協議太正常了。
阮梨看了好一會兒,連第一部 分的「釋義」都沒看完,霍硯舟名下的各類資產太多了。阮梨把協議合上。
霍硯舟偏眸看她,「不看了?」
「看,但我看不太懂,我需要找一個專業的人來幫我看。」
霍硯舟的眸底有讚賞划過,她沒有天真地說出「我相信您的為人」這種傻話,知道在一場談判里需要最大限度為自己謀求利益。
不逞強,知道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這很好。
畢竟作為霍家未來的女主人,頭腦清醒是第一要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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