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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灰色布衣暗啞破舊,但其下露出一截素白的裙幅,濺有泥痕,卻依然白得耀目,是南朝上等的綾羅。想是被抓在馬背上一路顛簸,此刻她髮髻鬆散,滿面塵土,幾縷散發垂下覆於臉上,不過終是無法掩住她烈如火焰的眸光與她驚人的秀色。

  見他走近,她猛地啐了他一口:“該死的金賊,不要靠近我!”

  他便索性以一手撐在她身後的樹上,另一手漫不經心地撫過她的小臉。

  “別碰我!”她怒極,用她生澀的女真話叫道:“我是八太子的女人!”

  “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宗雋閒閒地說,手指輕捻她的耳垂。

  她努力躲避,果然重複說:“我是八太子的女人,你再碰我一下我就讓他殺了你!”

  周圍的家奴隨從忍俊不禁,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宗雋便也笑。

  她迷惑不解地看看他們,目光最後終於鎖定在宗雋臉上,仰首蹙眉問:“你是誰?”

  宗雋略退後一步,朝她微微欠身,笑意銜於唇角,溫文地說:“幸會。我是八太子。”

  註:一、在人物對白里,我還是讓金人稱呼他們的本名,因為漢化名應該是用於書面或與宋人交流時,金人彼此間大概還是會喚本名的,就像現代人在公司用英文名,回到家總不可能讓父母還喚你彼得露西。

  二、“猛克謀克”是女真人創建的一種社會組織,脫胎於原始氏族制下的集體狩獵組織。初雖以軍事需要發展為軍事組織,但其成員平時在部落內仍從事狩獵、捕漁勞動,只是一遇戰爭,青壯年才應徵召去打仗,並自備武器、軍馬和糧糙,聯盟根據各部部長(孛堇)率領出征人數多寡,分別稱之為猛安或謀克。金世祖時,謀克似已成了一種常設的軍事組織,但此時,作為軍事首領的謀克還常由部長或族長一人擔任。1114年阿骨打定300戶為謀克,10謀克為猛安,特別是大批猛安謀克戶遷居中原各地後,便成為軍事、行政、生產三位一體的組織。至於猛安謀克的含義,舊說猛安為部落單位,謀克為氏族單位。按女真語義,猛安本意為千,初為千夫長即千戶長;謀克本意為族,族長,在女真諸部由血緣組織向地域組織轉化後,又有鄉里、邑長之意,再引申為百夫長、百戶長。後來猛安謀克一詞包括了五個內容:(1)職官的代稱;(2)軍隊編制的兩級單位;(3)地方行政組織的兩級單位;(4)戶制;(5)世襲爵銜。

  作為軍事組織的猛安謀克,猛安之上置軍帥,軍帥之上設萬戶,萬戶之上有都統;謀克之內設蒲輦(一作蒲里衍或佛寧,女真語,50戶之意)。作為地方行政單位,猛安相當於防禦州,高於刺史州;謀克相當於縣,但地位高於縣,因為一般縣令為從七品,赤縣令才從六品,而謀克皆為從五品,與諸刺史州刺史同級;作為一種官職與爵銜,猛安與謀克均可世襲,或兄終弟及,或父死子繼,甚至在其父出仕或任別職時也可承襲。猛安謀克的職責,初只管訓練士兵,指揮作戰。後來,猛安還負責“勸課農桑,余同防禦”;謀克掌捉輯軍戶、“惟不管常平倉,余同縣令”。可見,猛安謀克擔負著率兵打仗和掌管生產、徵收賦稅等多種職能。

  第五章 完顏宗雋·胡沙春淺 第二節 解衣

  這話他是用漢語說的,字正腔圓,甚至是標準的汴京口音,因此她連懷疑聽錯的機會都沒有,只得圓睜星眸,微翹的櫻唇拉出下弦月的弧度,可憐兮兮地愕然。

  宗雋朝家奴微微揚首:“給小夫人鬆綁。”然後轉而對撒吉說:“不介意罷?”

  撒吉笑道:“既然八太子看得上眼,收了便是,我再去洗衣局找一個。”

  宗雋一笑,待家奴將女孩身上的繩索解開,便伸手把她舉起,往右肩上一扛,大步走向自己的臥室。

  周圍人又瞭然地發出一陣慡朗大笑,而那少女忿怒地不停掙扎,雙腿被他緊緊箍住動彈不得,便捏緊雙拳用盡所有力捶打宗雋的背,可這點她力所能及的暴力對宗雋來說完全無關痛癢,從容不迫地穿過庭院走廊,到達了他的目的地,才一鬆手,把她拋在自己的床上。

  她迅速坐起,急急地向後縮,戒備地瞪著面前危險的男人。

  宗雋引掌在左上方一拍,立即走進兩名侍女,問他有何吩咐。宗雋道:“找一套衣裙給她換上。”再用漢語對少女說:“我去盥洗,你也換換衣服梳洗一下。動作要快,我不希望回來時看見你還在幹這些事。”

  她一言不發,依然恨恨地盯著他。

  若她眸中火焰可蔓延於外,他想必早已化為灰燼。這念頭卻未讓宗雋感到任何不快,她的怒火難損他分毫,卻於不覺間燃去了兄長死訊帶給他的一層陰霾,心情倒見好。

  他在另一室中盥洗換衣,又略坐了坐,問問府中管事最近京中府內情況,這才起身回臥室。不想還未進房便聽見那少女在室內怒斥,也不說她蹩腳的女真話了,直接用漢話,也不管侍女是否聽得懂:“滾開!你們都滾開!我不穿金人的衣服!”

  走進去,只見兩名侍女捧著衣服一面連聲相勸一面伸手拉她想為她換衣,而她堅決拒絕,又是躲避又是抗拒,目光偶爾觸及那套金國女裝,便流露出無比憎惡之色。

  宗雋淡淡命令侍女:“把衣服擱在這裡。退下。”

  侍女遵命,行禮後退出。宗雋在桌邊坐下,自倒了杯茶淺品一口,才轉目看躲在角落裡的她:“你是自己穿上,還是要我給你穿?”

  少女怒道:“呸!我不穿!”

  “不穿?”宗雋微微笑:“是個好主意。”

  她靠著牆站直,伸手理理髮皺的衣裙,然後朝他挑釁地揚首,輕抿雙唇,神情高傲。那一襲宋式衣裙早已破舊不堪,惟有內裙的一片素白尚可一看,但她穿得坦然驕傲,仿佛那是多麼尊貴高潔的慶典禮服。

  他站起走至她面前,淡視她的衣領。她不禁移步,本能地想逃。

  他一把拉她回來,雙手沿她脖子伸入,抓住衣領兩側,忽地兩下一撕,裂帛聲響,三層上衣立即分為兩幅,飄落在地。

  她失聲驚呼,上身只剩一件小小的白色繡花抹胸,雙臂後背完全袒露。

  兩手交臂護於胸前,羞怒交織,她滿面通紅,開始大罵他:“無恥的金賊,野蠻的夷狄,該千刀萬剮的羌奴……”

  可想而知她是在盡力搜刮腦中所有最惡毒的詞來罵他,無奈她所受的教育限制了她的發揮,傾其所有,吐出來的罵詞聽上去仍很文雅。

  宗雋目光肆意烙上她裸露出的雪膚,仍然含笑:“為了對得起你的千刀萬剮,我只好再看徹底一點。”話音未落大手已下,拉開她雙手往她胸前一扯,那帶著她和暖體溫的抹胸便飛離了她的身體。

  她又是一驚,兩手既想反抗他繼續的侵襲又想遮住裸露的胸部,而在慌張猶豫間,他已以一臂摟住她,另一手乾淨利落地扯脫了她的裙子下裝。

  除了足上那一點纏足白帛和繡花鞋,她全身盡裸不著絲縷。他將她的裙子拋於遠處角落,再坐回桌邊,繼續從容飲茶,悠閒看她。

  這時她反而安靜下來,呆立片刻,暫未有任何舉動,雙手也垂下,沒遮掩自己身體。他因此看清她:嬌小的身軀曲線柔和,小巧雙辱美好如蓓蕾,腰肢纖細,雙腿長而直,雙足纏得異常纖小,不及掌寬,粉色的繡花鞋做工精緻,繡有芙蓉圖案,只是也顯得舊了,沾染塵泥,顏色暗淡。

  很乾淨新鮮的小女孩。他並不急色,但覺如此逗她頗有趣味,讓她意識到他可以摧毀她的驕傲,他會覺得愉悅。

  她終於回過神,緩緩滑坐在地,拔下頭上荊釵,一頭長長的青絲披瀉而下,然後她雙手抱膝垂首,讓黑髮儘可能地遮住身體,像只小動物般蜷縮在牆角,但卻舉目灼灼地盯牢他。

  紅紅的目中分明盈有一層淚光,可她始終不哭,大睜著眼睛不讓眼淚流出。投向他的目光有銳利的鋒芒,她切齒說:“你會死的。我的九哥會揮師北伐,把你們這些金人一個個全殺光!”

  宗雋笑:“你的九哥?”

  “是,我的九哥!”她下巴微仰,甚是自豪:“你知道他是誰嗎?是我的九哥康王趙構,大宋的天下兵馬大元帥!當年他出使金營時就曾把你的二哥嚇得一愣一愣的,現在更是英明神武,帶領著萬千大宋好男兒與你們作戰。總有一天他會攻到金國救出我們,把你們帶給我們的傷害與恥辱加倍地還給你們!”

  “好,我等著。”宗雋也不與她爭執,但問她:“你是趙佶的女兒?”

  她又怒了:“不許直呼我父皇的名諱!”

  宗雋道:“你爹與你大哥都已被廢為庶人,誰都可以直呼其名。現在我想知道的是,你叫什麼。”

  她冷笑道:“我才不把名字告訴金賊!”

  “無所謂。”宗雋微笑說:“以後別人會叫你小夫人,而我,必要時喚你聲‘餵’就可以了。”

  “誰要做你小夫人!”她怒道。

  “哦?我說過這是由你決定的麼?”宗雋不再跟她就此說下去,又喚侍女進來,命她們把地上的衣裙撿去燒掉,然後起身,看看床上的金式衣裙對少女說:“我有事要出去。一會兒會帶客人回來,你穿上衣服準備宴上陪侍。當然,如果你願意也可以不穿,我不會介意你裸身見客。”

  她狠狠掉轉臉不看他。他繼續微笑,欣然邁步出門。

  第五章 完顏宗雋·胡沙春淺 第三節 茂德

  策馬奔至宗望府,見門前冷落大異從前,其內隱隱傳來哀戚之聲。兩名戴重孝的家奴,神色蕭索地默默相對而立,聽馬蹄聲響懶懶抬頭,發現是宗雋才笑逐顏開,立即揚聲通報,隨即忙不迭地迎上牽馬。

  宗雋下馬,直奔靈堂。朝出門迎接的宗望正妻唐括氏及長子受速點點頭,然後走進廳中,一拋披肩,在宗望靈前單膝跪下。默然凝視宗望牌位片刻,雙手緩緩托起一柄銀鞘嵌金匕首,舉至齊眉,寒光一現,拔刃出鞘,再往額上輕輕一抹,立即有鮮血自那道細微整齊的切口內滲流而下。

  仰面悲嘯,兩行熱淚與熱血相融一處,血淚交下,宗雋失聲慟哭。

  這是女真貴族用以對死者表示最深切哀悼的習俗,剺面哭喪。眾兄弟中,宗雋與宗望最為親近,因此這番哭喪絕非矯飾,聲聲沉痛悲戚,觀者愈加惻然,亦隨之大放悲聲。

  良久,唐括氏與受速上前勸慰,宗雋才拭淚站起,抹去額上血跡,問:“可以讓我再看看二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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