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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飛聽了此話,遂放下心來,再度表明忠君愛國之心,才辭別趙構回歸軍營。

  岳飛以前對酈瓊與王德關係的分析沒錯,王德升為都統制後酈瓊每每與其作對,終日聯合部將在呂祉面前誣告控訴王德,呂祉忍無可忍,於是密奏張浚,乞罷酈瓊兵權。張浚得知後遂決定召回酈瓊,奪其兵權,並處其死罪。不料消息走漏,酈瓊先於八月發動兵變,殺死呂祉,率四萬多淮西軍投降了偽齊帝劉豫。

  此次叛變震驚朝野,張浚立時成了眾矢之的,朝臣們都認為是他在淮西軍問題上處理不當才導致今日之禍。趙構亦被此事弄得焦頭爛額,對張浚雖未加指責,但很快手詔命令:“觀文殿大學士、兩浙東路安撫制置大使兼知紹興府趙鼎充萬壽觀使兼侍讀,疾速赴行在。”

  是日,張浚入宮見駕。進到殿中亦不多言,在趙構面前跪下,伸手於頂徐徐取下烏紗,端端正正地擱於身前,俯首再拜,一舉一動恭敬而嚴肅。

  趙構知是他主動請辭,又見他形容憔悴,原本清雋的臉上似一夜之間滋生了許多皺紋,不免感慨,嘆道:“卿何有此舉?朕並未怪罪於你。”

  張浚直身道:“酈瓊叛變,臣自知難辭其咎。若非臣當日率性而為,用人失當,亦不會有淮西之變。臣才識有限,幸蒙陛下不棄,屢加重用,臣即便肝腦塗地,也難報陛下知遇之恩。而今犯下大過,已於國於君造成莫大損失,豈敢再強守相位,使陛下英名因臣受損?請陛下將臣免職以息眾怒,但若將來再有變故,陛下覺可復用臣,臣當即日就道,不敢以老病辭。”

  既聽他如此說,趙構亦不再託辭挽留。沉吟片刻,問他:“依卿看來,何人可以代卿任相?”

  張浚垂目,沉默無語不作答。

  趙構便點名問:“秦檜如何?”

  張浚當即否決:“近來與秦檜共事,臣始知其暗。”秦檜雖是由他引薦入朝任樞密使,但共事以來已看出秦檜不欲抗金,意在求和,故此堅決不同意讓他接任丞相。

  趙構再問:“然則用趙鼎?”

  張浚仍不覺趙鼎是合適人選,可也並未出言反對,於是趙構命他擬詔召趙鼎入見。

  張浚很快擬好詔書,雙手奉上,然後跪下鄭重再拜,起身,緩緩後退至門邊,這才轉身,長嘆一聲,撣撣衣袍上本不存在的浮塵,邁步出去。秦檜這一年來對張浚十分諂媚,還道張浚必會向皇帝推薦自己為相,早候在外面,見張浚退出,忙碎步趨近,小心翼翼地觀察張浚表情,輕聲詢問張浚入見情況。

  張浚卻並不理睬他。外間的陽光驟然灑在身上,微覺刺目,張浚輕閉雙眼,再徐徐睜開,然後一拂衣袖,昂首前行,自始至終未轉目以顧秦檜。不久後趙構遣人發布張浚適才所擬文字,秦檜這才明白他把任相的機會留給了趙鼎,頓時一臉錯愕,悻悻而出。

  紹興七年九月,在以太傅身份率百官為趙佶及鄭皇后上徽宗皇帝、顯肅皇后諡冊於几筵殿後,特進、守尚書右仆she、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臨修國史張浚罷為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

  隨後趙構再度起用趙鼎為相,並命徽猷閣待制王倫、右朝請郎高公繪赴金京師會寧府向金表示議和意向。

  其間趙構陸續接到金國密探傳來的密報:

  六月,在宗磐等人的要求下,金主完顏亶將宗翰的重要心腹、原西京留守,尚書左丞高慶裔等人以貪贓罪下獄處死,連坐甚眾。臨刑前高慶裔對前來哭別的宗翰說:“我公早聽我言,事豈至於今日?我死後,公要善自保重。”

  七月辛巳,金太保、領三省事、晉國王宗翰薨,年五十八,死因未明。完顏亶下有詔書,數其罪狀,稱宗翰:“持吾重權,陰懷異議。國人皆曰可殺,朕躬匪敢私徇。”

  七月丙戌,夜,金京師地震。

  同日,完顏亶封皇叔宗雋為王。

  十一月,金以元帥左監軍完顏昌(撻懶)為左副元帥,封魯國王;宗弼(兀朮)為右副元帥,封沈王。

  當月丙午,金人廢劉豫為蜀王。

  紹興七年十二月癸未,王倫與高公繪使金歸來,回稟趙構說完顏亶要求宋納幣稱臣,作為議和交換條件,金將歸還徽宗帝後梓宮及送回趙構母后韋氏,並歸還河南諸州。

  趙構聽說金人許還梓宮、皇太后,及河南諸州,不禁微露喜色。略一思索,再問王倫:“此番議事可還順利?你們一說金主便答應了麼?”

  王倫答說:“金國朝中分為兩派,宗磐、撻懶力主與大宋議和,但宗弼、宗幹與左丞相完顏希尹並不同意。金主一時猶豫難決。後東京留守宗雋回京師述職,金主親自出城相迎。次日,金主即通知臣等,金已決意與大宋議和,除還梓宮、送回皇太后外,還可歸還河南諸州,隨後很快下旨廢掉了劉豫。”

  “宗雋?”趙構以指輕叩御案,閒閒地問:“他是個怎樣的人?”

  王倫道:“宗雋精通漢語漢文,才識過人,任東京留守以來政績出眾。他在金太祖諸子中年紀較輕,但如今在金國已頗有名望,金主對他相當看重。”

  第四章 陳王宗雋·雪來香異 第五節 紅葉

  探知金國亦有議和意向後,趙構進王倫為徽猷閣直學士、提舉醴泉觀,充大金國奉迎梓宮使,高公繪為右朝奉大夫,充副使,命二人再往金國商議和約細節。次後一年內,宋金雙方多次遣使往來,逐條討論議和事宜。而趙構也於紹興八年二月離開建康,還蹕臨安。

  趙構意在與金言和,心知朝中大臣反對者眾,欲加強主和派勢力,便想以一向主和的秦檜為相,為此徵求了趙鼎的意見。秦檜自趙鼎復相後對其多方巴結討好,趙鼎此時對秦檜亦有了幾分好感,何況他也並非反對議和,而是主張有原則、不屈膝地與金言和,故此也沒反對趙構任秦檜為相,只說:“用誰為相,全由陛下決定。”有了他這話,趙構遂命樞密使秦檜守尚書右仆she、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

  在趙構宣布議和決定之前,趙鼎曾建議說:“很多士大夫均認為中原有可復之勢,若因議和而放棄進兵機會,恐日後不免會引來非議,說朝廷白白丟失此機會。陛下還是先召諸大將入朝詢問他們的意見為宜。”

  趙構則道:“不須考慮這些。今日梓宮、太后及淵聖皇帝都留金未還,不和則無可還之理。”

  參知政事陳與義也道:“用兵則須殺人。若因和議得遂我所欲,豈不賢於用兵?萬一和議無可成之望,那時再用兵也不遲。”

  趙構深以為然,聞言頷首。趙鼎見狀也緘口不再辯。

  議和決定一經宣布果然激起陣陣反對之聲,大臣們上朝時在朝堂上慷慨陳辭激烈辯論,下朝後奮筆疾書繼續寫上疏勸諫皇帝。那時落職後被貶為秘書少監,分司西京,居住於永州的張浚更是異常憤慨,連上五十疏以示反對。趙構召韓世忠、張俊、岳飛等幾位大將入朝問其意見,也只有張俊表示同意議和,岳飛極為堅決地反對,道:“夷狄不可信,和議不可恃,相臣謀國不臧,恐貽後人譏。”

  面對一片反對聲,趙構每每郁然解釋:“太后春秋已高,朕朝夕思念,欲早相見,故而不憚屈己以冀和議之成。然有備無患,縱使和議已成,亦不可弛兵備。”

  參知政事劉大中政見與趙鼎一致,不願為議和而對金人卑躬屈膝放棄戰守,因此常勸趙構說:“和與戰守自不相妨,若專事和而忘戰守,則是中敵人之計了。”

  趙鼎雖同意議和,但在具體條約上絕不肯多讓步。紹興八年七月王倫再次赴金和談之前,趙鼎向他說明和談底線是歲幣不超過銀絹各二十五萬兩匹,宋金以黃河故道(原北流)為界,且宋不向金稱臣受冊封。

  金不同意這些條件,和議便遲遲未成,秦檜見趙構求和心切,便伺機排擠趙鼎與劉大中,先薦自己心腹蕭振為侍御史,令其以不孝的罪名奏劾劉大中,趙構便將劉大中免職。趙鼎自然看出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對同僚說:“蕭振意不在大中,不過是借大中開手罷了。”蕭振聽了此話後也不否認,亦對旁人道:“趙丞相可謂有自知之明,不待論劾,便自己考慮隱退之事了,豈非一智士麼?”

  未過多久,殿中侍御史張戒彈劾給事中勾濤。勾濤上疏自辯,稱張戒之所以奏劾他,皆因由趙鼎主使,並誹謗趙鼎內結台諫,外連諸將,意不可測。趙鼎一怒之下遂引疾求罷,趙構也不挽留,紹興八年十月,將趙鼎罷為檢校少傅、奉國節度使、兩浙東路安撫制置大使兼知紹興府。

  啟程之日秦檜率僚屬餞行,趙鼎與樞密副使王庶略聊了幾句,而見了秦檜卻不發一言,惟一揖而去。

  趙鼎去後秦檜欲向趙構要獨相之權,道:“臣僚畏首畏尾,不足與議大事,若陛下果欲講和,臣乞陛下專與臣議其事,勿許群臣預聞。”

  趙構便道:“朕獨將大事委卿如何?”

  秦檜假意推辭:“臣恐不便,望陛下三思!”

  過了三日,秦檜再問趙構意見,趙構仍表示全意信任他。秦檜依舊請他深思三日再作決定。三日後,秦檜再問,趙構仍不變初衷,秦檜這才取出奏札,內書:“乞決和議,不許群臣干預”。趙構許可,決定獨相秦檜。此後秦檜大肆提拔親信、彈劾主戰大臣,很快將激烈反對議和的大臣一一罷去,更加積極地與金議和。

  金國政壇這時也風雲迭變。宗翰死後,與撻懶宗磐政見相左的左丞相希尹也於紹興八年(金天眷元年)秋七月罷相,同年十月,金主以東京留守宗雋為尚書左丞相兼侍中,徙封陳王。

  關於宗雋的消息總是很快便能傳到臨安,這是趙構刻意對在金國的密探所作的要求。接到這個最新消息時,趙構知道柔福正在宮中花園內與趙瑗信步遊玩,當即便去後苑尋她。他喜歡細探她在聽到宗雋名字時的微妙表情,宗雋的消息於他有如一柄利刃,有足以割裂她嚴密守護的往日隱秘的鋒利。

  柔福坐在一片jú花花圃邊的大石上,手持數朵晚開的白色檀心木香jú,淺笑嫣然地看著紅楓樹下的趙瑗引臂壓枝為她選折色澤美好的楓葉。

  趙瑗如今十二歲,卻已長得秀頎挺拔,略高過柔福,穿一身銀灰織錦衣袍,從容閒適地站在紅葉烈烈的楓樹下,有難以言喻的華麗感。他仰首細看每一枝紅葉,選中了合意的,便以手壓下,轉目看柔福,喚她以詢問:“姑姑?”若見柔福點頭,就把那枝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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