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言罷她躺下,閉目,神情安寧如初。純然的靜止,再沒有起伏的情緒痕跡,不惱怒,亦不悲傷。

  怔忡許久,高世榮黯然起身,拉被子蓋住了她的身軀,立在床邊說:“若時光倒流,我不會選擇遇見你。”

  心神皆疲,而他堅持等待,想等她應以片言。可她終於沒有,高世榮覺得失望,才想起婚後的她永遠拒絕給他希望。嗤笑自己的不明智,這才緩步回房。

  次日高世榮即向趙構上疏,請求他調自己長駐永州。趙構先是不許,而高世榮再三請求,趙構相勸無效,最後終於批准。

  啟程那天,高世榮特意起了個大早,以免去面對是否要向柔福告別的問題。而在收拾停當,準備出門上馬之時,他仍不禁地回首望向柔福的居處。令他訝異的是,他竟然看見柔福輕移蓮步,自門中徐行而出,走到廊柱旁,朝他這邊看來。

  她尚未梳洗穩妥,只著了一襲白色生絹衣裙,秀髮長長地披於腦後,幾欲委地。垂於兩頤的幾縷髮絲和她的睫毛都染上了初生霞光的顏色,微紅的淺金。似不慣這突然的光亮,在他的凝視下,她半閉雙目,慵然斜首靠著廊柱,眼波飄浮。

  然而拂去霞光的掩飾,他知道她的膚色仍是一貫的蒼白,和著身上白衣,和始終淡漠的神色,感覺清粹冷冽如秋日白露。

  艱難地收回目光,他迅速上馬啟程。揮鞭策馬,馬奮力揚蹄,跑得輕快。

  身下名馬的每一次奔騰,都會在他與她之間多劃開一丈有餘的距離。他默然想。陡然意識到,原來他每次見到她時,都會在心裡不自覺地衡量與她之間的距離,有時他以為自己已經無比接近她,仿佛觸手可及,可是卻一探即碎,宛如水中幻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離她越來越遠,終至不見。高世榮勒馬止步,仰首望天,一聲悲嘯響徹天際,兩行淚水蜿蜒入心。

  第四章 陳王宗雋·雪來香異 第一節 儲君

  紹興四年五月,趙構複選太祖六世孫趙子彥六歲的兒子伯玖入宮,交予吳嬰茀撫養,隨後為其改名為璩。趙璩長相比趙瑗更為漂亮,性情也比趙瑗活潑開朗,嬰茀完全視同己出,愛如珍寶。但柔福卻對趙璩無多大好感,平常入宮也仍舊只去看趙瑗,提起趙璩她很少稱其名字,而是說“嬰茀的孩子”。

  左相呂頤浩任相以來雖一直主張對金及偽齊用兵,但用人喜用親友舊部,有意培植黨羽,而且肚量較狹,堅決不起用人望很高的李綱,頗失民心,遭人詬病,趙構亦越來越對其不滿。紹興三年九月,侍御史辛炳上疏彈劾呂頤浩不恭不忠,敗壞法度。呂頤浩一氣之下稱病辭官,而殿中侍御史常同接著對其窮追猛打,列出“循蔡京、王黼故轍,重立茶鹽法,專為謀利”,“不於荊、淮立進取規模,惟務偷安”,“所引用非貪鄙俗士即其親舊”等十項罪狀,趙構便順勢將呂頤浩罷為鎮南軍節度、開府儀同三司、提舉臨安府洞霄宮。

  呂頤浩一倒,朱勝非孤掌難鳴。紹興四年秋江南霪雨連綿,趙構詔求直言,侍御史魏矼趁機向趙構劾奏,說朱勝非“蒙蔽主聰,致干天譴”,朱勝非遂自請去職。紹興四年九月趙構將朱勝非免官。隨後趙構重用政績卓著的參知政事趙鼎,先任其為知樞密院事、都督川、陝、荊、襄諸軍事,不久後又進為左通議大夫、守尚書左仆she、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

  張浚被召回臨安後一度被免職,謫福州居住。趙鼎較為賞識張浚才能,任相後奏請趙構復用張浚。趙構准奏,召張浚為資政殿學士。張浚奉旨入朝,趙構與其議談當前國策戰事,張浚許多見解頗合趙構心意,於是趙構立即手詔為張浚辯誣,復命其知樞密院事,視師江上。紹興五年二月,趙構再命尚書右仆she、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趙鼎守左仆she,知樞密院事張浚守右仆she,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都督諸路軍馬。由此趙鼎與張浚二相併立,共同主政。

  紹興五年,金天會十三年二月九日,金太宗完顏晟病逝於上京明德宮,皇儲諳班勃極烈完顏亶即皇帝位於靈柩前。

  完顏亶並非完顏晟的子孫。當時金國的皇位繼承制為兄終弟及,故而太祖完顏旻(阿骨打)死後是由其四弟完顏晟繼位,即金太宗。完顏晟登基後立其同母弟完顏杲為諳班勃極烈,但完顏杲於天會八年薨。完顏晟有子,在皇弟薨後有立自己兒子為儲之意,無奈左副元帥宗翰(粘沒喝)、右副元帥宗輔和左監軍完顏希尹極力勸阻,稱在沒有兄弟可繼位的情況下,應立長兄的嫡子或嫡孫才符合兄終弟及的慣例。完顏晟最後只得放棄立自己兒子的念頭,於天會十年詔命太祖嫡孫完顏亶為諳班勃極烈。

  金國皇位更替之事亦引發了南朝大臣們對儲君的關注。張浚率先奏請趙構早定主意,確立正式儲君。趙構不明確回復,只隱約其辭地說:“朕已收養藝祖後代二人,年長者今年九歲,朕即將為其擇良師命其就學。”隨後命趙鼎在宮中新建一所書院,命名為“資善堂”,以供趙瑗讀書之用,並親自選定了兩名經學深醇、名德老成的著名學士,宗正少卿范沖和起居郎朱震負責教導趙瑗。紹興五年五月,趙構封趙瑗為建國公。此舉贏得朝臣盛讚,趙鼎等人藉機進言委婉勸說趙構立趙瑗為儲,但趙構始終未表態。

  紹興六年春某日,柔福入宮見駕,趙構帶她去書齋看趙瑗的習作,柔福見九歲的趙瑗已能寫一手好字,且論及詩書文章已有自己的見解,不免欣喜,當下多加褒獎。趙構聞之也頗愉快,含笑道:“瑗不僅勤勉好學,德行也極佳。平日恭敬持重,處事謹慎,豁達大度,又不像璩那樣終日調皮遊戲,年紀雖小,還真有些國公氣度。”

  “這建國公九哥自然封得對。”柔福對趙構微笑說:“九哥為宗廟社稷大慮,進封瑗為建國公,上承天意,下應民心,實是空前盛德之舉。”

  得她讚揚,趙構很是舒心,又道:“我如今年已二十九,可惜無親生子。沿襲仁宗皇帝養子舊例,讓瑗建節封國公,也符我本意。這事做起來其實容易,但以往歷代皇帝卻多以為難,現在我做了,倒無端贏得你們這許多褒獎。”

  柔福順勢說下去:“將養子視同親生子一般看待並非所有人都能做到,自古帝王均以此類事為難,而九哥行之卻很容易,足以說明九哥心襟胸懷之寬廣遠勝那些君主。立儲之事關係重大,而九哥卻能看透,不存私心,瑗瑗十分佩服,並為大宋深感幸運。”

  趙構聽她提及立儲,適才的愉悅瞬間消失,知她一反常態地恭維自己意在勸自己立趙瑗為太子,當即隱去了笑容,淡然道:“怎麼?九哥很老了麼?已到了必須立儲的時候?”

  “哪裡。”柔福見他不快,亦知巧笑溫言化解:“瑗瑗只是覺得,九哥正值春秋鼎盛、年富力強之時,而能為宗廟社稷作如此長遠考慮,由是可知九哥必將為神靈扶持,子孫千億。”

  “你的話聽上去跟趙鼎、張浚說的很像呢。”趙構合上趙瑗的習作,看著柔福說:“藝祖皇帝開創大宋大業,竭盡勤苦,殊為不易。我選取其子孫養於宮中,想來可以仰慰藝祖在天之靈。至於別的,暫時不必考慮。”

  柔福凝眉欲再勸,趙構卻先展顏笑道:“瑗瑗,九哥很久沒聽你調箏了,現在為九哥奏一曲可好?”

  柔福明白他這是故意岔開話題,避而不談立儲之事,也知道他的脾氣,亦不敢再多說,答應了一聲,命人將箏取來,然後坐下開始彈奏。

  樂音依然悠揚婉轉,但趙構聽得漫不經心,一頁頁翻閱趙瑗寫的字,卻未必在看,神色悒鬱。

  少頃,有內侍進來呈上自金國探來的急報,打開一看,是金國皇帝新近任命一批官員的名單,為首之人是新任東京留守,名字一看便知是金國宗室中人,只是略顯陌生,趙構目光便停留在那名字上,一邊思索一邊不禁輕念出聲:“完顏宗雋……”

  一聲短促的紊亂樂音劃破了原本從容的箏曲樂章,像是錯誤的指法挑動了不相干的弦,那一聲響得尖銳而突兀,聽上去有如金戈之音。

  趙構訝異地看過去,見柔福抬首朝他淡淡一笑,隨即又似專心致志地繼續彈奏,然而她目透的神思與她所奏的曲調此後都變得有些恍惚。

  “瑗瑗,你在金國的時候聽說過完顏宗雋這人麼?”曲終之後,他像是不經意地問她。

  “沒有。”她答,迅速而堅決。

  他亦不再追問。

  待她離去後,他立即查找到了關於此人的詳細記錄:完顏宗雋,本名訛魯觀。金太祖第八子,欽憲皇后所出,為完顏宗望(斡離不)同母弟……

  註:剛開始寫的時候考慮不周,提及的金人名字用了《宋史》中的本名,但宗雋的本名訛魯觀太難聽,我是堅決要用“宗雋”的,所以以後的內容中金人的名字我均改用他們的漢化名,前面部分為統一計以後修改時也要改過來。

  第四章:陳王宗雋·雪來香異 第二節 張浚

  張浚長於軍事,獲趙構重新起用後再次掌握軍權,為相以來先致力於剿滅流寇、鎮壓國內農民起義,到紹興六年初,國內形勢基本穩定,不再有足以威脅朝廷的武裝力量,於是張浚上奏趙構,認為安內目的已達到,以後可轉而攘外,對金大舉出兵,收復失地。

  趙構同意張浚意見,張浚遂按計劃調兵遣將,紹興六年一月,命韓世忠出淮東進攻京東東路,岳飛出襄陽直取中原。二月,韓世忠進圍淮陽軍,金軍與偽齊軍聯手對抗,韓世忠軍隊被迫撤回,但七八月間岳飛領兵揮師北上直搗伊洛,逼近重鎮西京洛陽,形勢大好。消息傳來朝野振奮,君臣同慶,張浚順勢請趙構於秋冬季移蹕建康,撫慰三軍鼓舞士氣,以求取得更大勝利,上疏道:“東南形勢,莫重建康,實為中興根本,且使人主居此,則北望中原,常懷憤惕,不敢自暇自逸。而臨安僻居一隅,內則易生安肆,外則不足以召遠近,系中原之心。”

  趙構此時頗信任張浚,有意接納他的建議,但隨後得牒報稱劉豫有南窺入侵之意,左相趙鼎力求穩健,主張聖駕暫不宜移往建康,進幸平江較為妥當。趙構再與群臣共議後決定進幸平江。

  趙構此番巡幸仍欲按以前慣例,留宮眷於臨安,身邊只帶嬰茀同行,而柔福得知後立即入宮,請求他帶自己同去。趙構搖頭道:“進幸平江並非游幸,兩軍交戰,形勢難料,要有何變故,平江絕非安全之地,你還是留在臨安為好。”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