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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剛才讓我去看看你,說你情緒不太好?】
沒想到馮姜還會留意她的情緒,應純似乎是覺得想笑,只是嘴角已經僵硬,上揚也困難。
把咖啡店的地址發給應濤,應純將手機放回桌面,抿了一口已經冷透的咖啡。
沒有加一點糖嗎,好苦。
頭髮擋住側臉,應純嘴邊蹭上咖啡漬,然後用紙輕輕擦去,每喝一口,她都這樣做。
服務員走過來問她需不需要換一杯更熱一點的,應純搖搖頭,然後猶豫著問了一句:「這杯裡面加了糖嗎?」
對方看了一眼貼在桌子邊緣的小票:「加了糖的,這杯是店裡比較偏甜一點口味的。」
這樣嗎?
應純又抿了一口。
可是,為什麼還是這麼苦呢?
她有點想不通。
應純又叫了一杯同樣的咖啡,然後一點點將這杯冷的喝完。
等到新一杯飄著熱氣的咖啡送上時,應濤已經趕來。
男人擦著額角,在店門口張望一圈,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低頭來回抿著一杯咖啡的應純。
他坐在馮姜剛才的位置,有些緊張地看著對面眉眼柔和的女孩。
應純嘗了一下剛上桌的咖啡,剛喝了一口,還是很苦。
咽下去,然後放棄和自己較真,她撐著下巴看向窗外,沒頭沒腦地問應濤。
「爸,你說,我媽愛我嗎?」
這麼直白的問話,應純生命里的前二十幾年裡一次都沒有問過,她從不會這麼問,只會在記憶裡面翻便每一個角落,反覆尋找馮姜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似乎是心裡有一個答案,但她一點也不肯定。
在愛這件事上,她有時候連自己也會懷疑。
畢竟人在被愛的時候總是不自知。
「你媽,當然是愛你的。」應濤嘆了口氣,但幾乎是用一種肯定的語氣回答她。
是嗎?
應純反覆念著這一句話。
流淌在舌尖,竟索然無味。
這句問話讓應濤也開始回憶以前,「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你小時候上戶口特別難,你媽為了讓你去個好一點的小學,將你送到城中心教育資源最好的小學學習,更是為了讓你每天多睡一會,在學校旁邊租房子,從她工資裡面出。」
應純想起那間房子浴室只有幾平米,轉身都狹小,又一次她坐在塑料板凳上洗澡,從下水道爬上來一隻蟲子,順著她的小腿往上,她嚇得直哭,用手顫抖著拍掉,然後以後洗澡再也不站在下水道旁邊。
通往客廳鋪的地磚地面上凹凸不平,廚房裡油煙機表面糊了厚厚一層灰,比她矮一點的灶台邊緣已經開裂。
她學習的木桌子也是掉漆最嚴重的,露出裡面發霉的木頭芯子。
她有一段時間很不想住在那,但是沒有辦法。
而且那幾年是爺爺奶奶照顧她,她沒怎麼見過馮姜。
一直是從應濤的口中得知馮姜的不容易。
「還有你上初中跟不上進度,她主動提出給你報輔導班,一對一的時候一個學期的課要一萬多。」
應純還記得給她補習數學的老師是這一個很憨厚的女人,每次課間五分鐘,旁邊的小孩都出去瘋跑,只有她還坐在課桌面前,小心翼翼和老師談心。
把那些,本應該和最親近人說的話,全部說給一位陌生的老師。
原來已經這樣久了。
她也想了這個問題這樣久了。
應濤眼睛裡閃過複雜的掙扎:「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應純沒說話。
她都記得,全部都記得。
只是現在回憶起來,心臟竟然是會痛到麻木的。
她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麻木下去,直到一直被層層包裹的心臟因為再也承受不住麻木破開了一個口子,這麼多年積攢起來,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將她打敗的委屈捲土重來,竟然這樣兇猛,直接讓她原本平靜的瞳孔滲出淚來。
淚水密集,一顆顆落下來,砸在桌面的邊緣,弄濕衣服的下擺。
眼淚是燙的,是會疼的,落在的每個地方都能澆融出一個個洞來。
應濤見應純哭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應純不似剛才那般平靜,聲音染上哽咽,「可為什麼,她愛我,不能用一種更柔和的方式呢?」
應濤愣住,反覆消化著應純話里的意思。
他第一次看到一向內斂冷靜的女兒哭成這樣,卻忘記了不是每個人從小到大都會忍耐,面前的人就算在隱忍克制,也只是個二十齣頭的姑娘。
沒有人有剝奪她選擇脆弱的權利。
女孩低下頭,沒再掩飾自己脆弱的一面,擦拭著不斷掉下的淚,又重複了一句:「為什麼,不能用更柔和一點的方式呢?」
有時候她寧肯不要那麼多應濤口裡的付出,也只希望媽媽能將愛具像化在她的身上,柔和一些,柔和一些就好。
可為什麼總是不能呢?
一定是嚴厲的、苛責的話語才能叫做愛嗎?
這樣嚴格的方式讓她收緊身上所有外露的性格,小心謹慎到一步路都怕走錯,一件事都怕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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