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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後來上大學,母親馮姜似乎有了新的感情進展,她沒有瞞著應純。

  對方是一位從事藝術方面的工作者,在業內頗有些名氣。

  應純表情淡淡點著頭,而馮姜也不是對這個女兒一無所知,說如果需要幫助也可以找她。

  這番話說得客氣,像兩個關係勉強的人固有的客套,臉上沒有一絲一毫對女兒的留戀和不舍。

  不過,馮姜當時也明確告訴應純,如果有需要最好發消息,以後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見面就減少吧。

  應純心下發涼,放在桌子下的手也像浸泡在冰水裡,涼得發麻。

  這就是她成人的第一課嗎?

  她說了好,卻知道這位母親這番話的意思是要和她劃清界限。

  那就這樣吧。

  後來大一下學期,她認識了沈鬱濃,男人一身清貴氣息,多年混跡於商戰,一個眼神好似就能看破眼前人內里的花花腸子。

  聰明永遠是能站在高處向下看還能看得懂複雜事物的本領,聰明的人也一樣。

  不說,不代表不懂。

  可應純什麼都沒有。

  所以她足夠坦蕩,面對那樣的眼神也覺得自己沒什麼可隱藏的,站在面前什麼樣子,她就是什麼樣子。

  應純假期兼職,不管是在奶茶店工作還是找實習,沈鬱濃都會恰到好處給予幫助。

  幫助可以解燃眉之急,點到為止就收住,因為沈鬱濃也知道應純要是沒能力,也沒可能在業內還算口碑好的傳媒公司實習。

  他不是那種會為你安排好一切的人,商人都有難以說清的野心,每一場投資都代表要收穫對等的利益。

  如果天平不再保持平衡,他也不會傻傻地站在原地無私奉獻。

  他給予應純的,無非是讓生活過得不再那麼艱難。

  可這對應純來說,已是足夠。

  但她知道沈鬱濃這些幫助不是無私,所以當她某天結束兼職匆匆下班,手上還貼著創可貼,在肩膀處挎著包急急忙忙跑過來的時候。

  她目光坦蕩澄澈,夜色那麼濃,卻一滴也落不進她亮晶晶的眼神之中。

  應純看著沈鬱濃,問:「我有什麼能幫得到你的嗎?」

  沈鬱濃看著她衣領都被風吹歪,一隻耳朵的耳墜還擰著打轉時,第一次失了神。

  他抿著唇,半晌開了口:「不用。」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看到應純,他說不出什麼要她回報的話。

  人生第一次,腦海中閃過了一種名為茫然的情緒。

  明明付出的是他,可他卻覺得提出回報這個詞,有些生硬和刺耳。

  應純頗有些差異,覺得沈鬱濃應該是還沒有想好要她回報什麼,於是便沒有再提。

  動過心嗎?應純捫心自問。

  應該是有過,有過那麼艱難的一絲。

  如同蠶絲抽出來極細的一縷。

  但還沒長出,就被她狠心剜去,然後被火舌吞噬殆盡——

  那場在雨天裡的車禍。

  應純在街角,看見一位身上帶著文藝工作者斯文氣質的男子和馮姜肩並肩站在一起,而向他們走過去的沈鬱濃,身影牢牢刻在她眼睛裡。

  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向他們靠近。

  她看見斯文男子笑著拍了拍沈鬱濃,而沈鬱濃喊他四叔。

  那瞬間應純幾乎就明白了,為什麼沈鬱濃那樣的人會靠近自己,他們原本明明是在兩個世界,如果不出意外,這輩子都難以與之交集。

  可是馮姜和沈鬱濃的四叔有關係,沈鬱濃那樣謹慎,那樣眼裡不容錯的人,家裡的風吹草動怎麼可能不會驚動他。

  像這樣的家族,所謂的親戚關係只是表面的一層糊紙,經不起任何動作,更何況風吹雨打。

  儘管四叔志在藝術領域,不參與家族紛爭,可沈鬱濃不會輕易放下他的一舉一動。

  從馮姜下手,再到和她接觸。

  甚至是,幫應濤還了一部分賭債,以此讓她信任自己。

  這些,都是他靠近自己,所做的事。

  落下的雨滴就像是上天讓她清醒的懲罰,猶如一根根針融進她的身體裡。

  車禍傷及頭部,應純剃掉了一部分頭髮。

  她醒來後很冷靜地和沈鬱濃把話講明白並試圖劃清界限,可對方像是沒聽見一般繼續存在於她的世界裡。

  那些幫助她受之有愧,縱使沈鬱濃有意接近她,她也要把這些欠的人情徹底還清。

  沈鬱濃對那天的事沒有一句解釋,也沒說一句離開。

  後來應純好像是受車禍影響,身體總是會出一些小傷小病,也是從那之後,應純不再留長髮。

  不是不喜歡長發。

  而是,萬一哪天再有意外,剃頭髮方便,自己也不會因為留了長發心疼。

  等到一切暫時結束之後,應純才有機會看自己那顆瀕臨破碎的心。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早就蓄滿了一筐淚水。

  眼眶一熱,她蹲在路邊捂著臉,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

  攏在手心,又濕又燙。

  痛嗎?

  是痛的。

  刺扎進肉里,等到快要完全扎進去才往外拔,怎麼可能不痛。

  可是人生這條路,走起來就是痛的。

  痛又何止一點呢。

  她所遇見的每一點溫暖,無非是在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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