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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奢的臉色霍然間一振,語調肅然:「你這叫什麼話?別的事兒都可以由著你說,獨獨這事兒咱可得弄清楚。」

  青田難免有幾分惴惴,只把綴在袖口上的碎珠捏弄著,溜一溜眼角,「什麼事兒?」

  「就是爺的腎到底是為了誰虧的!」他一個鷂子翻身就矯捷地縱上來。

  青田憋不住又是氣又是笑,把他推搡著,「快起開,瞎鬧什麼?」

  「嘖,怎麼是瞎鬧?燈火通明看得真真的。」

  「別看我,我又老又病,沒的玷污了爺的眼。」

  「這才是瞎說呢,多大一個美人兒,爺可忍了好久了。」

  「去,你的病還沒好呢,我的病也沒好,回你屋子裡睡去,各自將養。」

  「老虎不發威,你當是病貓。爺的病早好了,你的病爺今兒晚上給你細細治一治,明兒也就好了。」

  「別,不要,說了不要,鬆開!」

  對一個病人而言,青田的力氣大得過了頭。她把齊奢已摸進她褻衣的手生生地摔開,兩腮透紅,眼輪也紅起來,臉往一邊別開,急促地喘息。

  齊奢怔在那兒,整個軀體一動不動,唯獨兩眼頻頻地眨動著,仿佛不能夠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確難以相信,他一生中從未遭受過此般冷遇,仿佛他和他的欲望都令人作嘔。他看著青田的樣子,往後退開去。

  青田始終不看他,她將一手的指節抵在唇上,嘴唇有些微微地發白,「對不起。」

  心臟仿似自一叢荊棘上滾過,齊奢咬住牙關,握緊了兩拳又鬆開,「你沒什麼好對不起的,是我錯,你該生我的氣。」

  「我、我不是生氣。」一滴滴淚在她深垂的濃睫上凝聚,將落未落,「你每次回王府里去,宿在繼妃那裡也好,與其他妃子王嬪們夜宴也罷,甚或去外頭和僚屬們入席酬酢,我半點兒都不心慌,我篤定你心裡只有我一個。可自從冒出這麼個小女孩,我老是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害怕,滿心不安。就連剛才,當你看著我、撫著我的時候,我也會突然忍不住想,你會不會想念她的皮膚,那麼年輕、那麼緊緻,像熨過的綢緞,沒有一點兒瑕疵——」

  第254章 剔銀燈(21)

  齊奢把幾根手指摁過來,封住了青田未完的話,那叢荊棘依舊包圍著他的心,他默坐一晌,從中尋覓著出路,從這刺入肺腑的痛楚中找一句肺腑之言:「青田,我同你說過,那小丫頭對我根本就一錢不值。不錯,年輕的時候,我的確像個守財奴,從王府的姬妾到帘子胡同的小龍陽,從最美麗高貴的處子到最卑賤穢褻的孌童,凡是能擱在床上的,我樣樣都要。可但凡一下床——其實在床上也一樣,不管他們拿什麼姿勢同我糾纏,我們間照舊涇渭分明,他們的身體是他們的,我的是我的。說到底這就是身體的事兒,我這身體裡只有我,跟蹲圈院兒似的,別個進不來,我也出不去,占有的人越多,我越覺出自個的孤家寡人、孑然一身。然而,當你脫掉我的衣服,就像是,你把我的皮膚也一起脫掉,我這個人,我全副的心力魂魄都和你融在了一起,那是、是——」

  齊奢有些游移,仿佛在搜索一個精準的詞語。詞語如同另一個世界的使者,經由誰的口,翩然而來:

  「合而為一。」

  他和她同時說出了這句話,青田的聲音是哽咽的,慵抬淚眼。齊奢凝住她,「你瞧,你完全懂我在說什麼。」他壓低了兩眉,聲音沉抑而空曠,「青春和肉體,我要多少有多少,但無論多鮮嫩的青春如何取悅我,我也只是一個人。唯有和你彼此取悅的時刻,我才在這只能自己赤條條來、孤零零走的世上,真正地,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拿十五歲的皮膚同我交換你,是拿一張羊皮,同我交換神跡。」

  長長的沉寂間,他們對望,沉寂如歲月增長。幾曾忘,那些被他們連通的身體所搖撼的床,以及每一張床最後是如何崩裂,露出那扇門。門的另一邊,人們死掉又復生、消解又重聚,無謂你我、無有分別,那裡充滿了道與輪迴,他們用彼此的身體,用最為露骨的下流,打開通往最高處的門。

  齊奢托起青田的雙手,把它們深深合入了掌心,「青田,在我心裡,你勝過這世上的所有。一直以來,我對自己有多好,對你只有更好,如果我傷害你、報復你,那麼我對自己也一個樣兒。你要不明白我對待我自己殘忍到什麼地步,就想一想半個月前我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我病了,病得差點兒死掉!那時候的我是個病人、是個瘋子,但現在我已經好起來了,我希望你也能好起來。過口的藥就在外間藥鍋上燉著,你還需要什麼心藥,告訴我。寬慰、懺悔、誓言?還有什麼?我可以就在你床邊說上個三天三夜,說盡所有我能想到的三生重誓來使你安心,然而說得再漂亮,也無非只是一場華詞。罷了,有一個法子可略表我的誠心——」他靠近她,靠得極近極近,在她耳底說了兩句話。

  青田的兩頰又一次泛出紅色來,沾染著點點淡淚,仿若凌波而起的一株粉荷,「要死了,什麼沒廉恥的都說出來。」

  齊奢將兩手往她臉上一溫,恰是採擷的姿態,「說真的,爺豁出去了,過這個村兒可沒這個店了。」再不容對方多辯一句,他已俯過了上身。

  青田還空自在男人的嘴裡搶白著什麼,但她的身體不會說謊,她的身體向他、也向她自己,訴說著這世界上僅有的真實:暈眩、昏聵、狂熱、饑渴、水,許多許多的水;她的淚湧出來,從眼睛裡,從腿根深處。他深情而激烈地遊走在她荒蕪已久的每一處,肌膚、睫毛、耳蝸、腳趾……周遭的萬物轟然消解,什麼也不剩,只剩她身上的這一樽身軀,她亡命之徒一樣緊攀著他,懸空在一片紅塵碧海、痴雲膩雨里。他把她升起在三十六重的大羅天,而後讓她在一方動盪的胸膛上,合身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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