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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盯著胯下的人去樓空,喬運則的笑漸變漸猙獰。曾經他最大的理想就是鑽入權力場的核心,但現在他想做的,則是把這核心像個桃核一般咯吱吱碾碎。

  作為一個雌雄不辨的閹奴,這夢想稍嫌大了些;但作為一個曾經連最心愛的女人都可以毒殺的男人,這夢想,小菜一碟。

  如此這般,慈慶宮便成了喬運則的安身之所。白日間做完了一些雜活兒,快到宮門下鑰,吳染果使人來找他,一同換下了大內的號衣,來到崇文門東後井兒胡同的一處私宅。

  兩個門子一看吳染,你爭我趕地叫「老爺」。吳染單轉向身後,很客氣地手一引,「這裡就是寒舍了,喬公公請。」

  穿過一重院落,向西進一道垂花門。宅子雖不比公卿府邸,也算宏敞非常。南北兩排平房,北屋是客廳。吳染將喬運則讓入廳內,分賓主落座,一壁向丫鬟問道:「少爺在不在家?」

  「出去了,說是同幾個師兄弟出城放鷹去了。」這丫鬟正當妙年,偷眼朝喬運則一睨,忽地紅潮上頰,忙低下了俊臉,捧上手中的福建漆大托盤。

  吳染耷拉著眼接過了盤上的一支白銅水煙筒,將另一隻讓給喬運則,又從腰間摸出一隻填漆戧金雲龍小盒,拈出盒中的菸絲,「公公試試?這是蘭州巡撫進貢的御用菸絲,專為母后皇太后一人特製,叫『金壺寶』,多少王公大臣想嘗上一口也是不能。蒙太后她老人家恩典,獨獨賞了我這些。」

  丫鬟早替二人裝好煙,喬運則謝過,也就托起水菸袋,吸一口,贊一聲。

  吳染自個晃動了兩下紙媒,笑了笑,「說起我家這孩子,真叫人頭疼。他原是我堂兄家的小兒子,堂兄憐我無後,在他十二歲那年把他過繼給了我。誰知這小兔崽子只愛拳腳功夫,如今也十七了,小時候的脾性卻是半分沒改,在崇文門一帶已經打出名兒了!我這個當爹的,還有我那對食夫人,兩個人絞盡腦汁想拘住他的心,叫他學些仕途經濟的學問、走一走正道,又跑路子又花錢,替他捐了個舉人,可不過是個空名兒,就他那草包肚子,將來怎麼去應對春闈會試?前前後後我已替他請了十幾個教書先生,來一個,就被這兔崽子氣走一個。我是一點兒法子也沒有了,一會兒見了那小子,必有言語不防頭,公公千萬看著我的面子別放在心上。公公您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狀元公的大才,就請您替我好好管教管教吧。」

  水煙騰起的霧氣中,喬運則清華珊珊一笑,「恩公吩咐,小的一定盡心。」

  「好,好,」吳染喜形於色,「有公公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咱們先吃,邊吃邊等這小兔崽子。來人啊,傳飯。」

  又進來幾位丫鬟抹淨屋中的百靈台,等二人抽完一袋煙,酒菜杯筷均已擺好。

  「公公將就些吧,都是家常便飯,沒什麼中吃的。」吳染請喬運則在桌邊坐下,又親手替他斟滿了酒杯。

  就這樣吃吃說說,不覺已過了半個時辰,才聽得外頭有人來報:「少爺回來了。」

  「叫他換過衣裳到書房去。」吳染放杯,向喬運則頗無奈地笑一笑,「公公這邊請。」

  二人移坐南邊的書房,又等了有半刻來鍾,才見一個蜂腰猿臂、虎目含威的少年走進房來,向吳染一揖,「父親。」

  第184章 喜江南(13)

  吳染「嗯」一聲,面向喬運則,溫然介紹:「這就是犬子——吳義。」

  這名字,仿佛一個詭秘的咒語,層層的時光的石門轟然啟開。門後是早已消逝的某年某地,有一個白面閹人、一個黑臉大漢,還有兩人面前一個手拎彎刀的孩子,以及兩句話:

  「這就是犬子——邱志誠。」

  「從今兒個起,你姓吳,叫做——吳義。」

  每當回想起數年前刺殺攝政王之前,義兄邱若谷將獨子向自己託孤的這一幕,吳染都會有熱淚盈眶的衝動。他掩飾著乾咳了一聲,向吳義招招手,「來,這是爹新為你延請的西席喬先生,快些給老師磕頭。」

  誰知那吳義卻只哼了哼,冷眼相待,「兒子早說過,無論文武,這師生間都講究個因緣。比方兒子投在拳師洪老闆的門下,就是和他老人家有緣。至於這些教書匠,之前爹也不是沒請過,來來去去的卻都和兒子話不投契,沒什麼因緣,白費了許多拜師之禮。要兒子說,倒不必著急磕這幾個頭,先看看這位先生和兒子是否有緣,再送聘師關書不遲。」

  吳染顯然對這義子甚是溺愛,雖也拿出幾分顏色,卻畢竟不到嚴責的地步,「偏你有這許多歪理,我曉得你不愛念書,左不過勉強跟著念幾天,就說和這老師不投緣,硬攆了人家去罷了。什麼有緣沒緣,還不都由著你說,你倒哄到我頭上來了。」

  吳義顧盼自雄地臂膀一甩,「爹說得對,這有緣沒緣,兒子說了並不算。俗話說『緣分天定』,就讓老天爺告訴咱們,這位先生和兒子有沒有緣。」

  吳染聽得直發愣,「呵,你倒有這個本事,能問得上老天爺?」

  「這卻不難。」吳義指了指窗下的紅木書桌,「待兒子寫兩張紙條,一張寫『留』,一張寫『不留』,讓這位先生抓鬮就是。抓到『留』字,便是合該與兒子有師生之緣,抓到『不留』,那便開門送客。」

  「孽障胡鬧!」一怒之下,吳染破口大罵,「從來拜師都是聽從父母之命,沒聽說誰家是要抓鬮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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