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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奢還是淡淡地一笑,但那種頹廢之氣卻已大見起色,「你說得對,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振作精神——」

  話未講完,卻聽得後營內一片嘈雜,二人起身相望——遠遠的,大簇的紅煙直衝天際。盯著那方向,齊奢一瞬間煞白了容顏。

  不多時便即有一名馬弁前來回報:「稟王爺,糧庫著火,估計是蒙古潛伏在軍中的細作乾的,正在派人追查,火勢也已經控制住了,不過由尚書戴大人督運的糧草最快也需半個月才能到,而剩下的餘糧最多夠支撐五天。」

  與報信者的慌亂形成鮮明比照的,是齊奢泰然的平靜。「儘快抓到奸細。另外通知將士們,還有一批援糧七日內送達,不過為以防萬一,從明天開始,除傷員外,自本王起全軍上下均減為一日一餐。」

  報信的見攝政王氣定神閒,立時也放鬆了許多,報個拳,退步而去。

  青田立在尺把外,等齊奢向她慢悠悠地旋過身,便強捺下心驚一笑,「還好另有援糧馬上就到,也是不幸中的萬幸。」然而她只看到,他鬱氣沉沉地眨動了兩下眼皮,把頭對她搖一搖。

  如同雷電的一擊,瞬時間她就明白,援糧之說純屬為穩定軍心而捏造的謊言,她男人的軍隊眼看要彈盡糧絕。

  齊奢盯著青田驚惶畢現的雙眼,長吸了一口氣,字字分明道:「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慶幸這世上還有一樣東西叫做:『他媽的』。」

  從不虞一個此等身份之人的口中會蹦出髒話來,青田一下子破顏失笑。但她又急速收起了笑容,因齊奢的臉上根本無半絲笑意,僅有鎖起的眉、緊闔的眼、下拉的嘴角,同完全扭曲的、又方又硬的腮角。

  這是青田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所以就直直地盯著看。宛若只是個熱衷於收藏愛人各種表情的女子,正專心致志地收藏起,他身臨絕境的那一種。

  4.

  第二天是個火一樣的大晴天。

  正午時分,酷日當頭。一位馬弁手拎一隻攝絲食盒,剛至大帳外,卻叫把守的佐官一把攔住,「王爺這會子巡營呢,飯直接往前頭送去。」

  馬弁晃了晃小拇指,半尷不尬地比劃一下。

  佐官立馬暴跳起來,「呸!她倒還有臉大吃大嚼?若不是軍中有她這麼個不乾不淨的陰人,哪裡會招來陽火燒了糧?叫老子說,就該把這婊子的頭砍下來祭旗!也不知王——」突見聽者的神色驟變,佐官自覺不妥,一轉身,就看到王爺的那名寵姬已不聲不響地來在他身後,一對眸子冰清水冷。

  「娘娘恕罪。」馬弁膝蓋一軟,就地跪倒。

  佐官卻倔強,戇著頭翻白眼,「末將甲冑在身,不能全禮叩參。」

  青田也不望他,淡漠的音調仿若一脈悠遠的山色,並不帶鋒棱,可仍是起伏有勢的,「你可知道剛才你那番狂言若被王爺知曉,會有什麼後果?不想承擔後果,就照我的話做。」

  佐官吧嗒著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摸著頭腦等待這婊子下面的話。

  自這一天起,蒙軍又玩起了老一套,原地固守拒不出戰,其用意昭彰,就是要拖到王軍糧絕軍心動搖,再圖一舉殲滅。於是有的將領提出了撤軍,齊奢卻清楚,他懸師千里深入敵境,假如真在蒙古人鼻子底下拔營,必然會招致一場聲勢浩大的追擊,而無序潰逃起來的幾十萬人將無異於草原上待宰殺的牛羊。能夠讓那些隨他而來的士兵們再活著隨他回去,除卻勝利,再無他途。

  但眼下他卻並無取勝的憑藉,有的,只是斷糧的死亡倒計時。

  此般困境中,僅有的令人欣慰之事就是周敦的甦醒。在軍醫的悉心救治下,昏迷了兩天兩夜的傷者重新出現了生命的體徵。齊奢甫聞喜訊便親往探望,病榻上的周敦已不成人形,面被十餘創,眼皮吃力地抬動著,當其飄移的視線終於在床頭的人影上定焦時,發濁的鞏膜就泛湧出血色,焦裂的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齊奢抓過了太監顫抖的手掌,握進自個的掌心中,笑著向他點點頭。

  這邊,周敦一日日好起來,那邊青田卻倒下了。起先只是聲弱氣短,後來胃病復發,臉面與手腳還起了浮腫,終日臥床。齊奢要請隨軍的御醫,青田只不肯,說:「可別興師動眾地找大夫,那麼多傷兵都等著,沒的叫人罵我輕狂。真沒事兒,你瞧我不咳不喘,也不發熱,都好好的,不過就是水土不服,躺著將養幾日就好。」

  齊奢見她確實神思清楚,也就沒太放在心上,只囑咐侍婢們好生照料,自己依然是早出晚歸,一心全撲在戰局上。軍中每個人所見到的攝政王都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寬宏,似乎一天只一頓飯的艱苦生活和進入了膠著狀態的戰局既不能影響他旺盛的精力,也不能影響他沉穩的氣度,依舊是事事如恆。因而,就如人們信任一根不管在什麼樣的黑暗中都不會迷失方向的指南針,從將軍到伙夫,他們齊心信任著這一位統領。沒有任何的疑問,他指向哪裡,他們就奔向哪裡。一切若網在綱地進行著,縱火焚糧的敵軍奸細也很快被揪出,待一層一層上報至齊奢時,已至該日的傍晚,漫天流霞。

  齊奢正坐於中軍內帳,把手護在頸部的傷處活動一下關節,自案牘後望來,「是什麼人?」

  第136章 賀新郎(6)

  案後這四十開外的漢子正是執掌中軍的大將宋立軍,兩梢稀稀拉拉的八字眉越擰越八字,愁悶不堪,「是個叫趙老多的馬夫,還是早幾年自韃靼解救出的漢人俘虜,當時是自願留在軍中的,但壞就壞在這廝不單大字不識一個,還是個啞巴,審都無從審起。但目前嫌疑最重的只有他,這縱火燒糧之事竟成了樁無頭公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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