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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孝才雖瀉得半癱,人卻一直是清醒的,在床里上氣不接下氣地虛喊著:「對、對霞,這病來得怪,大夫們全束手無策,恐怕是當不得了。依我說,你叫一頂軟轎把我送回家裡去,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也賴不到你頭上。」

  對霞聽了這話,那淚水就像盆潑一樣,人一頭倒在孫孝才的身上,悶聲嚎啕:「我的親人,你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要提只是一時的小毛病,就真是什麼疑難絕症,這個樣子我更不能放你到別處去。你冷汗直流的,坐了轎子一經風更要加重。你且在我這裡養著,等身子康復了,幾時要回家回不得?」

  「話不是這樣說,你這裡是堂子,哪有養個病人在此的道理?再說又有許多叫局的,你守在我這兒耽擱了生意,我心裡也不安吶。」

  「你放心,我已經派人跟媽媽說了,今兒晚上我哪裡也不去,叫鳳琴那丫頭代我的局。實話跟你說,你這個情形就是真轉回了家裡,一時一刻沒有你病癒的消息,我也是再沒心思做什麼生意了,只恨不得拿這個身子替了你才好。所以你在我眼前讓我親手服侍你,恐怕我還安心些。好了,你但管歇著,別說這麼多話,倒耗費了精神。」

  孫孝才見對霞說得這樣情深懇切,心頭湧上了十二分的感激,又覺得確實支撐不住,也就不再堅持,只合眼吁吁地喘氣。

  這一夜裡,對霞不寢不食,稀飯也不吃一口,孫孝才要瀉,就親扶著去用便桶,孫孝才躺著,她也就動也不動地坐守。凌晨時,孫孝才迷迷暈暈地睜開眼,只見對霞還伏在床邊痴痴地看他。

  他顫巍巍地舉起手,替她沾了沾淚,「你也略睡一會子吧。」

  對霞兩手握住他,擱在自個的臉邊,「我不困,你只管睡你的,睡足了,明兒沒準兒就好了呢?」她含淚一笑,幽燭下的麗容似花似月,其間那無限的溫柔,如妻如母。

  這一日,對霞辛苦受盡,另一邊,其姐妹蝶仙卻是享盡清福。

  一過午便隨著相好曹之慕來到懷雅堂隔壁的金鋪,正碰上青田貼身大丫頭暮雲的戀人小趙在那裡坐櫃檯。蝶仙有心照拂他,別人一概不要,只點名要小趙服侍。小趙捧上一個絲絨銀盤,托著十來個翡翠戒,金的也有,銀的也有,素環的也有,刻花的也有,鑲寶的也有,翡翠的用料卻是顆顆精良。蝶仙指著問他哪個好,小趙口笨舌拙的,只會笑,「哪個都是好的。」

  蝶仙暗瞪他一眼,「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最好的那個價錢定也最貴,我倒瞧不出是哪一隻了,是這隻?」

  小趙也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仍只憨憨一笑,「倒也不見得最貴的一隻就是好,各花入各眼,只看姑娘自己喜歡什麼樣子,自己喜歡的也就是最好的。」

  蝶仙碰上個這麼不開竅的,白眼差不多翻到了後腦勺,乾脆直截了當地將桌面一敲,「嘖,你就說吧,哪個最貴?」

  小趙也看不出她是沖自個發火,自管穩穩噹噹地自盤中揀出一個金托大戒來,「若論貴倒是這一隻了,其他的頂貴不過七八十兩,這一隻卻要整整二百兩。」

  曹之慕也湊上前與蝶仙一起瞧這戒指,是一圈寬寬的黃金箍子,鏤雕著平安扣,三個小小的花托上正中鑲一塊油潤的翡翠,兩角又鑲著一粒海水藍玉、一粒玫瑰紫玉,華貴奪目。蝶仙面露微笑,取過來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呦,我戴著正好,竟像專為我定做的一樣。」又舉高了手對著陽光左右鑑賞,「水頭好,做工也細,就是太貴了些,唉……」嘆著氣,帶著一臉難分難捨便要從手上取下。

  曹之慕從旁一擋,「你覺得好就好,價錢不算什麼,不必脫,就戴著吧,我瞧和你手上這兩個水晶戒指搭著正好。」他轉向小趙,一臉的彬彬有禮,「東西我們先拿走,銀子明天送來。」

  小趙和槐花胡同的倌人們個個熟識,賒帳從來都是一句話的事,當下起身應喏,道兩聲「好走」。

  蝶仙這一日本就打扮得妖俏,再襯著新戒指,愈發地鮮麗飛揚。同曹之慕坐了大騾車,就向萬元胡同來。

  說起萬元胡同,可是與蝶仙有著扯不斷的關係。她自十四歲破身起就背著客人同各路雜人要好,待詔、車夫、僕役……來者不拒,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猛將們換了一撥又一撥,蝶仙卻是愈戰愈勇。身經百戰後,唯覺戲子們相貌俊秀、體格健壯,為人又知情得趣,故此這幾年只專心專意地姘戲子。而京城頂尖的茶園戲樓全在這萬元胡同中,蝶仙就把這裡認了第二故鄉。半年前,胡同的華樂樓來了一套新戲班,首唱的當晚,蝶仙剛好隨一個客人捧場。那晚上連演了五六出摺子,中有一出《試馬》是一個叫查定奎的年輕武生挑梁,他在班子中排行第六,都叫他查六郎。六郎一出場,扮相就博了個滿堂彩,直把蝶仙看了個心頭突突跳,次日就專程叫人上門送了鹿脯、燕窩、金腿、魚翅四樣禮物給他。查六郎聽聞這蝶仙是京城數得上的名妓,一則貪愛美色,二則想著她手頭豐厚,有心要沾些便宜,故此一拍即合,是夜,在床上放出了看家本事來。蝶仙雖歷人無數,卻不曾試過這樣的好滋味,一心著了道。雖這頭做著曹之慕的生意,那邊卻三天五日就要和查六郎私下裡鬼混一遭,否則就遍體不暢、若有所失。近來因她算計著贖身嫁人,成天只忙於籠絡曹之慕,也有十來天沒和查六郎幽會。好在曹之慕也常陪她聽戲,素知她貪迷華樂樓的戲,特地定下了這裡的包廂,既如此,蝶仙少不得望梅止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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