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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地已近在眼前,齊奢聽話地放低了青田,見她一身的麗裝皺皺巴巴,額發淺濕而凌亂,鼻尖上染著些從自己身上蹭到的血跡,雙頰卻紅過了鮮血,其緣故藏在一對嫩薄低垂的眼瞼後。這一刻,他們離得是這麼近,連她頂心的發香也一絲不拉地全順著他鼻腔直灌心臟,心臟又滾沸了,殺狼一樣地瘋搏著。稍縱即逝間,混雜著身與心的雙重慾念操縱了齊奢,嘴唇已直覺地向她俯近,卻又被意志力生生地拽回。他想起了那天夜林里的談話。如果說在親吻青田這件事上他有任何的不情願,就是自己的唇舌會令她憶起另一個人的滋味。

  齊奢克制住衝動,拉開了距離,跟青田並身往回走。

  這是他在這一場把姿態放低到塵埃里的追逐中,可保留的唯一一絲男人的尊嚴了。

  12.

  當晚,二人言歸於好,共進晚餐。齊奢一如既往,打趣自己亦打趣對方,青田卻有些婉轉而不善言,總是下意識地揉擦著右掌的掌心,新長出的傷痕是疼痛的,但又帶著些奇異的癢。

  夜裡回到自己的床上,手臂間的在御蓬鬆得像一捧棉花,仿佛抱著它剛一鑽進被窩,就渾身軟乏地睡倒了,一覺沉甜。

  天明,在新鮮的光線中打開眼,撲扇了兩下睫毛。

  環顧一遭後,青田擁被起身。婢女和貓全不在,帳子靜悄悄得詭異。她下了床,卻找不到鞋,只得赤足披了件外衣揭帳而出。迎面的晨風吹走了睡意,日照下的遍野洪荒中,草碧花繁,整個的營地卻不翼而飛。

  青田難以置信地大張著眼,原地轉一圈,跑出去好遠再回顧,仍是只看到自己的一頂帳子孤零零地倒扣著。而她是不知怎麼被扣進了蒼穹的大帳里,覓不到出口,心砰砰地亂跳了起來,六神無主,孑然獨立。

  「小囡!」

  聞喚,青田猛地回過頭,就見他笑意和煦,仿佛是早早地約好了在那裡等著她——「在找我嗎?」

  她幾乎要哭出來,快步打掃掉他們間的那一點距離,什麼話也沒說,伸手就環住了他的腰。他也牢牢地抱住她,把鼻尖和嘴唇埋進她的長髮。

  下一刻,他們已幕天而席地,她用舌含住他送入的舌。配合精密的動作盛大如儀式,一切指向退化、還原、回歸。她赤裸的皮膚被鋪展在泥土與鮮草中,草揉搔著她的腳心,由細膩的腳趾縫間軟茸地漲起。

  鴻蒙的宇宙間,天崩地潰之前,迷迷糊糊地浮起了一線光。她整個人都被捲入洪風一般的呼吸中,仰著他,瀕死地喃喃:「三爺……」

  尖銳的一聲冷氣把人從床鋪上一把拽起,黑乎乎的帳內,青田空支著兩手急喘呆坐,一張床上的暮雲揉了揉眼,「姑娘,又做噩夢了?」

  青田扭臉瞥她一眼,迷茫地點點頭,「噩夢。」繼而,肯定地、警告地和自己點一點頭,「噩夢。」

  這天近暮時分,在望不見的天盡頭驀地里響起了一聲號角。不一會兒,就有另一聲號角自營壘這邊送出。整整一刻鐘,天邊的和眼前的號角你一呼我一應,仿如草原上的一對牧人對唱著野歌、互喚著姓名。

  內帳中,暮雲正就著一隻小盆洗手帕,納悶地停住,「姑娘,外面在做什麼?」

  青田坐在只小小的胡床上,兩手向上翻起,在御蹬著兩條後腿拿前爪搭在她手心裡,又拿腦袋來蹭她右手上裹著的白紗。青田把在御的兩隻爪交進一手裡,另一手撓了撓它的肚皮,「我猜是要到了。」

  「什麼到了?」

  「三爺昨兒才同我說的,此行對外宣稱是出京狩獵,實則專為了秘會一人。」

  「誰呀?」

  「韃靼二王子,叫、叫什麼,蘇赫巴魯。」

  蘇赫巴魯躍下馬,相貌堂堂,儀態莊重,一身的蒙古袍華貴而筆挺,英爽颯然。他身後是一支規模龐大的騎兵,駐馬在原地守望著自己的頭領大步向對面走去。對面是另一支精騎,迎上前的則是滿張兩臂的齊奢。兩個男人大笑著重重抱了個滿懷,可未等懷抱鬆開,卻驟然翻了臉,各自架起膀子去抓扭那一邊的肩、腰、大腿,有幾個趔趄,又同時站穩,氣喘吁吁地凝視著,再一次大聲地笑起來,相互拍打著叫一句「諳達」,說起了語速極快的蒙古話。

  遠遠隔半里地,青田和暮雲揭了個簾角窺看著。暮雲猶自不解道:「韃靼與我國一向刀兵不斷,頭幾年,三爺不也因著大敗韃靼才重獲王爵?幹嘛一路辛苦私會敵國?」

  第73章 憶王孫(15)

  「國是敵國,人卻是親人。三爺幼年被送往韃靼,與二王子是十幾年的結義兄弟,和彼此的親兄弟相比竟要親出千倍萬倍。」青田想起齊奢曾對她講述的故事中那一個跛足的小皇子,與將其從地上伸手拉起的大男孩。她莞爾一笑,轉面暮雲道:「三爺說,他『幾乎』不相信任何人,二王子就是『幾乎』中的一個。」

  韃靼的軍人約有數百,迅速而安靜地就在外圍紮寨。蘇赫巴魯本人則被齊奢請入了大帳中促膝傾談,一個時辰後,兩人方才並肩出帳。天色已暗,營地的空場中燃起了幾根巨型的火柱,兩方軍隊如何無為、莫日根等十幾員虎賁將士就席地而坐,面前的矮桌上擺滿了美食美酒。齊奢與蘇赫巴魯打橫同坐在首席,挨著齊奢的手邊又斜加了一張小桌,是青田的座位。

  去年摘牌子以來,青田再不曾經歷過笙歌不夜,且今晚又不消侑酒待客,卻成了席首上賓,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妝扮。選來選去,挑了件萬字地一枝獨杏的長褙子,下著素帕裙,挽一個傾髻,耳眼內釘一對白果大的鴿血石塞子,素雅俏麗,扶著暮雲姍姍出場。場上有兩名武士在演練著刀槍,正當四面連聲喝彩,她趁這時悄然在齊奢的鄰桌落座。齊奢瞥見她,就拿手肘朝身畔的蘇赫巴魯一撞,向青田這裡指一指,說了句什麼。蘇赫巴魯轉過一張方方正正的紫黑色臉膛,笑著向青田點了個頭,一面把她仔細端量著,一手就摟過齊奢的頭頸嘰里咕嚕地回說了一大串。齊奢抖肩而樂,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這一切均被青田收之眼底,她微有不快,攢眉直盯而來,正與蘇赫巴魯的眼神對了個正著。那看起來野兮兮的蒙古漢子一愣,竟閃現些許的羞縮,調開了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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