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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奢坐在小爐邊,白貓在御縮成一團拱在他懷裡,姿勢嬌慵得似個備受呵護的小女人。而他愛撫溫存、笑容純良,也像個世間好男子。「我早想來瞧你,可要麼不方便,要麼不得閒,今兒好容易逮著個空子,不過天晚了,又冷,去哪兒也不便,就直接上門來了,你甭嫌擾了你的清淨。」

  「三爺哪裡話?」青田雙手奉茶,含笑向齊奢睨一睨,「好久不見,三爺瘦了。」

  「你倒是胖了些,氣色也好得多。」他接過茶,輕潤了一口,又深深地嘆出來。嘆息也是剛從文火上取下的,滾熱、熨帖。「我前兩天叫人送來的百合酥你吃了沒有?合不合口味?」

  飲食男女,靜坐夜話,聊著聊著已漏盡更殘。門被叩了兩叩,周敦在外頭喚:「爺,三更了。」齊奢低聲笑起來,「呦,都這麼晚了。」遂放開了手中的貓兒,起身作別。

  青田向拓著鸚鵡銜草水印的棉窗紙睃一眼,稍一猶豫,「三爺,這幾天還下霜呢,萬一滑了馬掌跌一跤可不是玩的。我西屋裡另有張床,乾乾淨淨,從沒人使過的。你若不嫌棄,就將就一夜,在我這兒借個干鋪吧。」

  一絲笑意瑩亮地浮起在齊奢的眼中,人也不答話,回身就向裡間的臥室走去,走到了青田的那張紅木玳瑁小床邊,伸足朝床幫踹了兩踹。

  青田先是愣愣地瞧著,隨即就「噗嗤」一笑,「你這人,人家好心為你,你倒拐著彎地損人。」

  齊奢偏過臉,剔高了一眉,「你這人,人家拐著彎地損你,你居然也聽得出?」

  傳說北宋時,道君皇帝宋徽宗時常出宮與名妓李師師幽會,一次恰逢李師師的舊情郎詞人周邦彥也在香閨里盤桓。情急下,周邦彥只得躲去了床底,將酒柬燈炧、午夜纏綿之情聽了個飽。夜間宋徽宗起駕,李師師假意相留,惹床下的周邦彥一肚子醋氣。事後寫就了一首《少年游》,將李師師其時款留宋徽宗的話語字字盡錄,曰:馬滑霜濃,不如休去。

  二人意下所指,正是這一段艷事。但見青田氣笑參半,一指向前點著,「你快到床底下拿人,拿不出個周邦彥來,我可和你沒完。」

  齊奢笑著連連擺手,提腳外行,「罷了罷了,你是李師師,爺可不是宋徽宗。爺要有意,別說干鋪,『濕鋪』也借了不知多少,有你這句體貼話就夠了。這會子再不走,怕天亮摺子也批不完。」

  青田的笑容有一剎的虛懸,「你——?」

  「可不是嘛。」齊奢從衣架上拽下了自個的外褂,展臂入袖,「每次和你待上半日,爺晚上都得徹夜趕工,有時候事兒多些,連覺也沒得睡。怎麼樣,聽後是不是備覺感動?嗐,甭說你,爺自己都不禁深受感動。」

  青田又一次笑個止不住,「再沒見你這種人,死乞白賴地要人感動。」說著一面伸出手,替齊奢扣起他腰間的漢玉帶鉤。

  齊奢俯著她——她低垂的、根根細秀的眉,雙眸深深有物,「我倒真不怕死乞白賴,只要您笑口常開。」頓一頓,笑臉是一貫的似是而非,「這句還不感動?」

  青田笑著把他推一推,「要走就快走,還能撈著睡一會子。」

  第68章 憶王孫(10)

  都走到門口了,齊奢又擰回頭,在額角拍一下,「我一見你真是開心得什麼都忘了,今兒原是有件正事兒同你商量的。」

  「嗯?」青田盈盈而立,將鬢角的一梢垂髮掠去了耳後。

  「過幾天我打算到關外走一趟,行圍狩獵,來回大概一個多月,你同我一道吧。」

  「關外?」

  「此時塞北萬物復甦、風光怡人,你與其待在這兒觸物感懷,不如跟我出去散散心。」

  窗下立有一支鴛鴦戲荷的五柱燈,四映著錦帷雪壁,將其間的人面也映作了一片粉朦朦。青田將一手溫著腮腳,低頭默想。

  齊奢自知她顧慮些什麼,稍一樂,雙手一攤,「我在你跟前都當這麼久柳下惠了,君子一世,豈可壞在小人一時?保證,一路上對姑娘以禮相待。」

  青田依舊思忖了片刻,方舉目一笑,娟媚橫生,「周公之禮可不能算。」

  齊奢見她應了,自是喜歡,不過帶笑嗟呀一句:「你要黏上毛,比猴還精。」

  明燈渡影,滿室皆春。

  室外之春,則往北,吹向遼原碧草而去。

  9.

  短短兩日後,即為動身之期。這回上門來接的是一架雙馬高車,車廂甚為寬敞,幾乎同一個小房間的大小差不多,青田和暮雲兩個人並坐在裡頭也不覺拘緊,所以雖然趕路無歇,倒不算十分辛苦。齊奢依舊是便裝乘馬,同行的約有五十來名清一色膀圓腰寬的騎士,個個做家丁打扮,瞧起來就像是富家公子攜同家眷一道遊春。

  菸絲醉軟,燕語如剪。紅綻雨肥天。

  是夜,官驛入住,青田的房間在齊奢隔壁,反正這幾日不是隔壁就是對門,他晚上也總要過來陪她說一會子話,置一壺酒,嘻嘻哈哈地對飲幾杯才回房去睡。這一夜因她要洗頭沐浴,他便不再上門,只命人送了些生雞卵、香皂、花露等物。一室霧氣中,暮雲將青田扶入香湯,先以皂角為她洗了發,再拿蛋清塗在髮絲間,按摩片刻後淘淨,接著又用香肥皂洗了身,灑上花露,服侍著換過了素絹寢衣,最後再搭上一塊晾頭髮的青布披肩。

  所居之地已近國界,極荒僻,一絲人聲不聞,只聽得到蟲鳴獸嗥。暮雲才將窗子支開一條縫,敲門聲就響起。她去應門,隔一刻,捧進了一隻剔紅匣,「三爺叫周公公送來的,說是這地界有種小蟲子細得能鑽進帳子裡咬人,把這香點上就好了。」一壁打開了匣子取香,一壁笑問:「人家都這樣了,姑娘還要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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