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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花直直地瞪著眼,眼中交雜著震撼與混亂。逐漸地,她露出一種自慚形穢的神氣,復抽噎了兩聲,「哇」一下哭出來,「姐姐,我、我,我只是怕……」

  青田向前一傾,攏住了她纖弱的身條,「怕,怕什麼?」

  「媽媽今兒已親口許了五大少下個月替我破瓜,五大少他殺過人的,誰要逆了他的意思一定不會有好下場!可我,姐姐,我,我不是,已經不是……」

  一抹吃驚掠過了青田的雙眼,她將照花推開一分,細細地覷來,「是到懷雅堂之後的事?」

  照花不出聲地點點頭,涕淚漣漣。

  「你這人小鬼大的東西,不聲不響地給誰了?」

  「我、我說了,姐姐別笑話我,就是,就是替咱們梳頭的那個待詔李一梳。他每次來梳頭都說說笑笑的,逗得我好不開心,叫我以為他是個好人。誰想到前兩天梳完頭之後,他說幫我按摩修養,我歪在床上不知怎麼就睡過去了,等醒來,卻發現屋裡的幾個丫頭全不在,那個天殺的——,我、我也不敢講,真真丟死個人了!他事後還哄我說一定會拿錢來替我贖身,娶我回家當娘子。我想著身子也給了他了,還能怎麼樣?今兒下午他來,我背過人問他,他卻說除非我拿錢給他,要不他可沒錢來贖我。我氣了,就說要告訴媽媽去,他反說叫我只管告訴,傳到五大少的耳朵里才好呢。我一想,紙包不住火,李一梳壞了我的貞潔又不管我,到時候五大少花錢點大蜡燭,發現自己不過是個『挨城門』的,一定活活打死我!就是媽媽也必不肯放過我。我想來想去,還不如自個了斷了乾淨。」

  第45章 迎仙客(10)

  青田聽得這麼一說,一半生氣,一半卻放下心來。李一梳素來輕佻,同數家院子裡好幾個妓女勾搭不清,若是因覬覦照花的美貌,趁捶捶捏捏、摩弄香肌之際做出些事情來也沒什麼稀奇;只要無關兒女痴情,萬事好說。這樣想著,她舉手將照花睫下的淚珠輕抹去,「我早就跟媽媽提過讓李一梳遠著你些,媽媽只當耳旁風,果然出了事兒了。弄成現在這樣,我也不管你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意,總之你早早看清了這好色之徒的真面目,是不幸中的萬幸。媽媽怕教壞你,保准從沒提過,其實當年我點大蜡燭的時候也不是雛兒。那瘟生甩了我兩耳刮子,從我身上爬起來,褲子都不系就一路罵著出去。」

  青田替她攏了攏手上的一串麝香珠,「縱然五大少是個不講理的,這種事兒他也只會找媽媽的麻煩,不會跟你為難。至於媽媽自是要跟你算帳的,我當年傻,閉著嘴由她打,如今我教你個乖,你只跟媽媽說:『做生意就不打,你要打,我這就死在你面前,我可是死過一遭的人,你若拼了不要接下來十年的局帳錢,就只管打好了。』你剛來的時候不過值四百兩銀子,生意好不好還不一定,說打死也就打死了,可現今你是最紅的清倌人,幾天的局帳就有四五百,你就是求著媽媽打死你她還不肯呢。說到底,原是屁大的事兒,你竟想得天大。」

  照花咬著嘴唇細笑,卻又猛一凜,重新啼哭了起來,「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姐姐,我肚子疼,是毒發了,我肚子好疼,姐姐,我怕死……」

  青田任照花在自己的懷中痛楚地扭動了一陣,提手拍一拍她,「噯,噯。」

  「嗯?」

  青田把下巴一點,照花隨目看去,見身子下的妝花緞褥上有一小灘血,血跡淋淋漓漓的,最後蜿蜒進自己的綢褲子裡。她怔了半晌,方才緩過神,將信將疑地凝住青田,「姐姐,你才給我喝的是——」

  「化瘀散,活血理氣。」又往床上那一灘經血瞧了瞧,青田搖首笑嘆,「你這小妮子運氣可真好,你這一來,我倒想出個萬全之策。你月事準不準?」

  照花的兩眼放出光來,一眨也不眨地瞅著青田,「准!前後總不差一兩天。」

  「這樣,你下個月點大蜡燭的日子還沒定不是?照規矩,總要請一位宣卷先生來推算吉日,你準備上十兩銀子偷偷塞給那先生,讓他把日子定在你月事將完的那天。當天晚上和五大少同房前,你拿生礬和石榴皮煎湯洗洗下頭,這是個童女方,能讓那地方揪得緊緊的,再加上你又有紅,只管裝模做樣地叫疼,不怕遮不過。」

  照花如得天啟,邊聽邊茅塞頓開地連連點頭。

  青田就手從擺在一旁的花瓶內掐一朵淡紅色紫蘭,為照花簪入她雙平髻中的一邊,「傻孩子,不死了?」

  不到半刻鐘,卻已陰陽穿梭了一回,不由叫照花滿額的虛汗,又想哭、又想笑地癟了癟嘴,發窘地把頭搖一搖。

  青田笑了笑站起身,口吻決斷而和煦:「李一梳的事兒,你放心,我一個字也不會跟人提。而我剛才跟你說的話,等我出門,你也就忘了吧。好了,你歇著,我叫丫頭們進來與你收拾。」

  「姐姐!」照花是蹦下床的,急得一對雙色芙蓉鞋單踩上了一隻,攥著手衝到青田跟前,切切地凝視,「姐姐,我現在一晚上已經能擺十多台酒了,這麼做下去生意正要好呢。有客人私底下偷偷給我錢的,我也會好好攢著,一文也不亂花,將來給你贖身。」

  毫不設防地,在面前這一雙烏亮透澈的明眸前,青田的眼窩一下子變得血潮血熱。

  照花將手心翻開,牽起了她的一雙手,「姐姐,我以前在家做女孩兒的時候,連偶爾聽見人說起『妓院』這個字眼兒都覺得髒,我想著妓院裡的女人一定個個如妖似鬼、醜惡不堪。可那天,姐姐你第一次帶我出局,你穿著碧綠蹙金的琵琶裙,頭上戴著翡翠冠,在大廳里給客人們唱曲,你手裡的琵琶幽咽泉流、大珠小珠落玉盤,你的聲音——當時不懂,現在會說了——叫『崑山玉碎』,我就在邊上呆呆地瞧著你,覺著你是九天上的仙子。姐姐,我一向自負容貌才情過人,可在你跟前我什麼都不是,你這麼美,美得我直想給你當丫鬟!真的姐姐,我心甘情願伺候你一輩子。當初是你讓我留在槐花胡同,只要這地方還有我照花的一口飯吃,我絕不會讓你淪落去窯子街。姐姐你別忘了,你對著白眉大仙的神像發過誓,擔承我一生的富貴前途,你若尋了死,我可怎麼活呢?青田姐姐,你想我活著,你就也活著。」照花笑著,向她伸出了一根彎彎的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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