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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畢,其餘二人立即就大加感慨道:「這一番筆墨想來雖難免粉飾,卻倒也足以令人心神嚮往。」

  「既然這狀元、榜眼都出自一門,那還有什麼說的?今夜定要先到這懷雅堂鑑賞一番。」

  定下了主意,便向胡同里走去。只見一條寬寬的巷子裡車如游龍馬相接,兩邊青樓雲集,家家都懸燈結彩。靡麗的燈影下,一路經過了六福班、雨花樓、武陵春等諸多妓館,這才見到一座紅窗香階的繡樓,一副燙金的沉香木招牌上書斗大的「懷雅堂」三字,一派富貴氣象。

  剛邁進大門,馬上就有黑衣外場迎上前,先拿一雙三角眼把他們從腦袋瓜到腳底板打量一番,就微微笑著行個了禮,「呦,諸位爺可對不住,今兒沒有屋子了。」

  三人一同緊皺了眉頭,黃衫男子先探頭往裡張望著,「姑娘的屋子沒空,人難道也沒空下來敬杯茶嗎?」

  外場翻了翻眼睛,「各位要是有相熟的姐兒,那就提一提名字?」

  「也說不上相熟,不過久聞青田、惜珠兩位姑娘的芳名。」

  外場呵呵了兩聲,「幾位爺是外地來的吧?咱們青田姑娘不會生客。再者說,今天已有她的客人包場擺酒,請幾位改日再賞臉吧。」

  「那惜珠姑娘呢?」

  「惜珠姑娘出局去了,一會子回來還要翻台,也不得空的。」

  三人正十分敗興,忽見許多的僕從姨娘簇擁著兩頂小轎來到了近前。先自頭一頂轎中下來了一位精神軒昂的青年公子,衣裳時新,腰間還掛著許多金玉配件,他往回走兩步等在後一頂轎前。那轎子四角流蘇,藍呢上還繡著百色蝶,自其中走出一位十八九歲的麗人,姿態如流雪迴風一般,生得更是芙蓉輸面柳輸腰,只頗為冷傲地將眼梢一橫,便隨那公子閃入了大門。

  「戴爺、珠姐兒,你們可回來了,馮公爺都寫了好幾回催客條子了……」外場見著了親爹娘似地搶上前,早把那三位閒客丟在門外,任他們一臉又驚又痴地空自嗅吸著脂粉余香。

  來的正是惜珠,步子細細而眉頭窄窄。隨在她身畔的公子姓戴名雁,也是世家子弟,專愛流連閨中,做些填詞弄曲的勾當。某一次酒宴偶遇惜珠,驚為天人,自此就成了懷雅堂的常客。惜珠喜他年少多金、溫柔痴情,也引為半個知己,有什麼不便在其他客人前傾吐的心聲倒願與戴雁一吐為快。

  「你說,我原是官家千金,青田那婢子不過出身窮家小戶,我哪裡比不上她?是樣貌不如她,還是才華不如她?沒奈何媽媽的心長得歪,處處偏著她,從我們還是清倌人的時候就把最好的出局衣裳留給她,後來一起搬到走馬樓上,又讓她住東廂、我住西廂,反正哪裡都勝過我。」

  戴雁顯然已將這話聽得兩耳起繭,只笑著擺擺手,「我做你的生意不過半年,已見你和你那青田姐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少有消停之日。你們一位榜眼一位狀元,自是誰也不服誰。」

  「你怎麼不向著我說話?你別看我那『好姐姐』一副溫和知禮的樣子,實際上心腸又冷又毒。我們十五歲那年,有一天,我不過是好玩,把她的貓扔到水缸里試一試,又不曾淹死,誰想她當天晚上就把我屋子裡一缸白花珍珠的名本金魚全撈出來餵了她的貓。還有一回,我們倆出局前拌了嘴,她就在出局時把我的胡琴偷偷調高了兩個調子,差點兒就害我破了嗓兒在人前出醜。她這麼欺負我也罷了,其他幾個人也助紂為虐,不是往我擦臉的硝里撒灰,就是往我的茶罐里放泥。總而言之,這院子裡全是一群心胸卑污的賤人。」

  「你素日為人也的確是傲慢了些,但凡你也學著青田對姐妹們寬仁相待,同她們交心親熱,誰也不會老和你作對。」

  「哼,什麼交心親熱?青田不過是暗地裡和人做恩客,怕醜事傳揚出去,所以格外要收買人心。」

  「青田和人做恩客?和誰?她客人里有個舉子,剛中了新科狀元,聽說家境一般,人卻文採風流,八成就是和他吧?」

  第11章 占春魁(10)

  「做恩客」是說妓女同某一位客人格外要好,甚至到了倒貼嫖資的地步,對小班倌人來說是尤其難聽的名聲。但槐花胡同里十個紅倌人倒有八個都弊端百出,真互相揭起短來那就成了冤冤相報,非鬧到誰也做不成生意為止。為此各家小班第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倌人間就算有再大過節,也不准在客人面前搬嘴。

  惜珠一時說漏了,便趕緊又推脫道:「我可沒說,我就是瞎猜,也許並沒有人。那喬狀元雖在這裡沒什麼倚靠,但他家南邊的親戚還是很有些產業的,要不然也不能支持他在京孤身求學這麼久。你可不要亂講話,白得罪了人。總之我就是說,我頂看不上青田的那副虛偽面孔罷了。這胡同里近百位倌人,不管是紅的,還是不紅的,她都擺出一副一視同仁的態度,誰有個災病難處就她假惺惺地沖在頭裡。連武陵春那個多納——你沒見過,她是個二等茶室爬上來的野雞,人人都瞧不起,若局上碰見了誰也不和她說話,只有青田一個每次都和她打招呼,不露一分鄙夷冷淡。有一回出局多納突然來了月事,又沒帶衣包,青田竟把自己衣包里一條新做的石榴裙給了她。就為了這件事,武陵春從沒誇過人的掌班媽媽也夸青田『展樣大方、寬宏心善』。我們小時候,每一年花榜上的狀元一出,總有一票子人不服氣的,結果輪到我們段家班青田姐姐做花魁這些年,竟是眾口一詞,說不將她置諸榜首,這花榜簡直就與廢紙無異了。她若真那麼好,天天對我背後使詐的又是誰呢?這一份虛冷狡猾不是無情到極處者怎麼能做得來?你倒叫我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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