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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宗,你睡了嗎?」

  沒有聽到回答,夏歸楚稍微安心了一點,繼續說下去:「提離婚這事我是不對,但我也不後悔……哎你別罵我呀,別人罵我我可以不在意,你罵我我會傷心的……」

  當然沒有人罵他,除了夏歸楚自己的聲音,房間裡靜得只剩窗留一線泄露的風聲。

  「用力愛過一場,太用力了,心裡就會有各種不平,」夏歸楚自我檢討,「我那時也很弱,根本幫不到你什麼,只能在那些沒什麼用的地方逞強,挺傻的。」

  「所以分了也好,對吧?」

  他自言自語,越說聲音越低,竟然把自己催眠得闔上了眼睛,夏歸楚看不到被月光籠住的身後人,緩緩睜開了眼睛,雙唇顫顫地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還是沒有開口。

  水燈節,顧名思義,是把一盞盞裝滿祈願的燈,放入普臘河中,讓人們的願望順水而下,流向天際。

  戈蘭的水燈節獨特在於,那些河燈的造型大多是蓮心月輪的形狀,和持明教最常見的裝飾一致,人們放下河燈,向藍薩爾祈禱,為月君祈福,表達敬愛,常有好心人站在水裡,護佑河燈不被河水打濕打沉,順利飄遠。

  今夜也有明月,雖不是滿月,斜掛在天幕上,像曹南宗彎彎的眼睛。

  夏歸楚看看月亮,看看穿上他送的那條墨綠裙子的曹南宗,背後是銀帶似的普臘河,河燈星星點點,遠處是深沉的摩羅山,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寧靜。

  那安心肆意膨脹,讓他罕見地自己說出了個展的理念。

  「我一直覺得戈蘭是個很特別的地方,這么小,卻包含了這麼多東西,古老的,現代的,住在聖壇的時候,好像住在桃花源,時間都仿佛停滯了,可下了山,這裡那麼生機勃勃,時間飛快,和其他地方,」夏歸楚牽起曹南宗的手,在他手背落一吻,「這裡是我的故鄉,我曾經討厭過它,逃離過它。可它始終是我的起點,它孕育了我,孕育了你,我想把我所見的戈蘭,我所見的你,展示給所有人看——」

  「這是我的來處,也是我歸宿。」

  轟然一聲巨響,高遠的天空燃放節日的禮花,震得夏歸楚耳朵嗡嗡作響,猶覺不夠熱鬧似的,一盞盞天燈隨風而起,飄飄搖搖直上雲霄,映得夜空一片煌煌。

  「我知道,」曹南宗笑盈盈地看著夏歸楚,眼裡映出漫天燈火,「我是你的鐵粉啊。」

  「你說什麼——」夏歸楚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大聲嚷嚷,「好吵,我聽不清……」

  曹南宗無奈地笑笑,捧起夏歸楚的臉,吞掉了這人多餘的詞句,此時此刻,耳膜里鼓譟的心跳聲、水聲,並不比節慶的煙火、歡呼遜色。

  那個吻並沒能持續很久,周圍人太多了,人人放完河燈,又紛紛放起天燈,大家推推搡搡的,要找給站穩落腳的地方都難,還有忠實的信徒,跪在地上叩頭,一不小心就會踩著人。

  「早知道,還不如在陽台看燈算了,」夏歸楚意猶未盡,頗有些不爽,「視野好,還不會有人礙手礙腳。」

  「可是過節嘛,要身在其中,才更有意思吧。」曹南宗倒是看得開。

  夏歸楚眼睛一轉,不懷好意地笑:「你說,這些人又是河燈又是天燈的,說是為你祈福,卻不知道他們的神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們不是為我,是為月君這個符號,」曹南宗淺淺一笑,單手立掌,「但話說回來,神確實就在你我之中,每個人都能修成神。」

  咔擦一聲,夏歸楚按下快門,又拍下一張獨一無二的照片:茫茫人海中,斯人一襲綠裙,洗盡鉛華,只憑一笑臉上光輝赫赫,長發半扎半垂,藍綠和純白的孔雀羽做髮簪,隨風顫動,那眼狀斑活像看向世間的神眼,慈悲包容。

  膠片機無法回頭查驗照片,但夏歸楚也不需要回看,好壞他心裡明晰,拍曹南宗他從來不用擔心拍壞,因為面對這個人,他有無窮的創作欲。

  「我可不想修成神,」夏歸楚一首捏著相機,一手輕輕摩挲曹南宗的臉頰,「這紅塵萬丈,我還沒享受完呢。」

  唯這相機和曹南宗,是他的紅塵至寶。

  二人一路走走拍拍,手牽著彼此,穿過人群,體會那份喧囂中彼此依靠的安寧。找了片相對寬敞的小空地,他們也買了一隻孔明燈。

  夏歸楚嫌燈的花樣太簡單,買了只筆,撿起自己丟失多年的業餘畫手技能,在燈的紙面上畫了兩個小人,一個一口鯊魚牙笑得猖狂,一個長發眯眯眼、眉心點硃砂,代表他自己和曹南宗,再用俗氣的紅心相連,自覺非常完美。

  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小人圖像,曹南宗評價道:「我眼睛沒那么小吧。」那口氣和他點評那些偽造的神像差不多。

  夏歸楚笑得樂不可支,點燈的手一抖,誰知那孔明燈忽悠一下躥上天,被風偶然一吹,歪向一邊,撞上另一隻。

  曹南宗眯眼看著空中的燈,心裡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然,兩隻燈撞一起後很快燃燒起來,風卻不止,讓空中的火球飄來盪去,轉瞬火燒連燈,殃及茂盛的椰棕燒得噼啪作響。

  眾人驚呆一瞬,很快尖叫聲、奔走搶救聲響起,喜慶祥和的氛圍眨眼成泡影,人潮瞬間洶湧起來,滾滾碾過所有絆腳石,有人在慘叫,有孩子在哭喊媽媽,有老人高呼「月君保佑」「神主寬恕」,而夏歸楚和曹南宗緊握的手,終於被這一片混亂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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