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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貞怔忡一時,回過神來,慷慨地一比手:「二哥哥請?」
真是比小時候大方百倍。這石滑梯是爹娘專給她修的,就在她的寢樓旁邊。小二公子若想玩一次,怎麼不得給妹妹鞍前馬後好幾日?
如今兩人都大了,立業的立業,成家的成家,不過謝昀可不會畏於什麼「有辱斯文」,空留遺憾,當即抖抖袍角,盤腿坐下去,轉眼一滑到底,得償所願地站起身,朗然大笑。
這下輪到儀貞望梯興嘆了——她今兒穿了條松花色綾裙兒,嬌嫩得很,一坐准得蹭一片黑…
「立著滑吧,我接得住你。」
咦?儀貞聞聲一愣,抬頭瞧見皇帝從花園子另一邊走了過來,轉瞬之間格開謝昀,自己站到滑梯下方。
防備誰呢?嫡親的兄妹,又不是不知禮,該避嫌的自會避嫌,用得著他緊趕慢趕來嚴防死守麼?
謝昀腹誹個沒完,抱臂退到一邊去,懶得看他那傻妹妹穿花度柳飛如箭地扎進小白臉子懷裡。
他難以抑制地有幾分悵然,是替謝蒙蒙悵然。
謝蒙蒙毫無自覺,正拉著皇帝問長問短:「是爹爹他們奉陪不周,怎麼你一個人來了?」
皇帝說沒有的事,笑道:「絕纓居士不知從何處淘來兩瓶難得的酒,特意登門共享,這樣的朋友值得相交。咱們不能錯過了,理應同飲一杯才是。」
岳白朮生性放誕,做得出以酒會友、不請自來的事兒。然則自他往江右辦過皇差後,有了官身,再這麼在國公府來去自如,難免惹皇帝的眼。
謝昀心知肚明,但凡外戚,面前僅有敬小慎微和飛揚跋扈兩條路,沒有中庸之道。將軍府改作了國公府,又容許他這次子在兵武學堂著書練兵、已然是額外的恩遇。
科道官們無事尚能諫萬言,更別說這麼大個話柄擺在眼前。皇帝私底下點一句,絕勝朝堂之上被誰公然參劾一本。
謝家不能不承他這份人情,謝二公子面色欣然地一躬身,請他先行:「岳先生的酒,歷來是天仙亦狂醉。陛下若不棄嫌,臣願捨命相陪…」
「不必狂醉。」皇帝偏首拉了儀貞,語調愉悅得真心實意:「你我小酌一杯就是。」
第101章 一〇一
酒確實是好酒, 酒瓶子則古拙得有些驚人。儀貞舉杯在鼻尖輕嗅,目光迷離地看謝昀與岳先生對著瓶身細研究來歷。
皇帝對這話題實在沒多少興趣,心不在焉地在桌案下面拉住她的手,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撓她掌心。
「非也, 非也!」岳白朮一貫有量, 此刻也不免醉意上頭, 高談闊論起來:「江右亦有兔毫斑, 南宋時稱吉州窯, 燒得虎皮、木葉、玳瑁種種釉紋, 鼎盛一時。胎質粗松,叩之有金石之音, 豈是建窯黑釉可比?惜乎如今衰落式微, 美名無聞了。」
「原來如此。」謝昀笑了笑,再與他飲一杯。
岳白朮仰頭,面孔被如意耳花卉金樽擋住, 依稀有細碎的晶瑩水珠從他鬢髮間滾過,不知是不是想賴酒。
「…岳先生應該是落淚了吧?」儀貞坐上回宮的馬車時, 方才回過味來, 嘆道:「淋漓滿襟袖,更發楚狂歌。他倒真乃名士風流,只是兩位兄長要盡一盡弟子本分、伺候醉鬼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儀貞對自己的酒量十分有數,桂酒椒漿在前也把持住了不曾貪杯,這會兒正握著塊沾了酒氣的絲帕, 掩在鼻尖解饞。
怎好說別人是醉鬼?
「這樣可不尊師重道。」他說。
儀貞笑了:「他也不是我的老師。」又去撥弄竹籃里的花穗,醺醺然之下還沒有忘記力道輕柔些, 以免損傷了嫩芽。
皇帝沒作聲,她不由得抬眼望過去, 卻見他眼底分明浮現出一絲愉悅。
「你…」她起初不解,片刻生出一種荒誕的猜想,頓時啼笑皆非:「好沒道理,你醋起來竟不論老的少的嗎?」
何止不論老少,他連男女都一視同仁,吝惜謝儀貞分給他們一絲一毫的關注——這本該是獨屬他一人。
儀貞覺得他簡直可氣,但並不能真正氣得起來,索性將沾染了青汁的指頭往他頰上一蹭,聊作報復。
皇帝不怒反喜,抓著她的手在自己臉上摩挲,濃睫半垂,如此從儀貞的角度瞧去,他的眼尾便如寫意畫兒里的雁翅一般,秀長而繾綣。
儀貞咽了咽唾沫,作祟一時的酒蟲被壓制住了,她忍不住向他靠過去,唇貼上唇,嬉戲廝磨。
在不引人留意的角落,皇帝一腳踩住輕飄飄落地的絲帕,遠遠踢開了。
這是七月初三,儀貞第二回 被他抱回猗蘭殿,而距他們上一回同床共枕,則過去了七十五日。
不勝酒力的人神志與肉|體皆比平素遲鈍不少,東倒西歪地坐在他身上,攥著他散開的幾縷髮絲當韁繩,隨著自己的性子馳騁一陣,未久應是到了地方,掙脫鞍韉的桎梏就欲翻身下馬。
他原被她扯得隱隱作痛,不算難忍,但對骨子裡那股瘋勁兒而言恰是火上澆油,對方撒了手,他卻不肯,欺身過去連揉帶纏,毒蛇吞人也不外這些招數。
儀貞比才喝下酒的時候醉得還要沉,眼皮兒膠住了似的張不開,一覺睡得香甜,踏實得連夢也沒有,睜開眼時,皇帝衣冠嚴整地正由外間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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