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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他一瞬間清明的目光無端讓這個稱呼都少了兩分親昵:「我喜歡與你燕好,也想和你生兒育女,但是,不要在這兩樁事上加諸因果,可以嗎?」
第94章 九十四
孫錦舟揣摩上意, 給燕十六在內織染居安了個位置,叫他過了元宵節,正月十六去應卯。
事情板上釘釘了, 燕十六這才肯向哥哥開口, 省得他還想覷個時機去向皇后娘娘開口求去。
燕十二冷笑一聲:「你既然能自己做主, 從此以後就不要來知會我了。」
燕十六本想與他和好的, 這下也索性作罷, 一聲不吭地收拾了自己的被褥、一套換洗衣服, 七歪八扭地裹成一個包袱, 自己提了就往外走。
內織染局的掌印太監知道他這麼一號人要來,尚撥冗親見了面。手裡捏著個鬥彩盅子, 偏頭把嘴裡嚼完的茶葉一吐, 恰落在唾盂沿兒上,那張富態的臉上便擠出較為滿意的笑容來:「我一聽孫爺爺說起,就知道你這小子運道高, 咱們這福窩子啊,你是來著了。」
燕十六打小唱皮影兒, 一提「孫爺爺」, 就只知那大鬧天宮的猴子,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御前那位孫秉筆。
「別看南邊兒那幾局成日挖空心思地拍馬溜須,年年進些乖俏的新鮮花樣, 逗貴人們賞臉穿上身,逢著大節大典, 你瞧主子想得起它嗎?」
掌印太監說了兩句,就發覺這小子是個愣頭青, 敲不響。幸而他今日贏了錢,心情不壞,大發善心地抬起尊臀,立了起來:「走,我領著你開開眼去,咱們這兒的色彩、圖樣,那才叫正統…」
再說皮影班這頭,燕十二彷徨神傷過了,又不得不自我開解:去內織染局見識見識也好,多少學點技藝傍身,否則到了外頭兩眼一抹黑,吃多少苦頭?
他這個弟弟,當年是被他帶到這地界兒來的,無別路可選。
如今又忍不住想,若彼時能將他暫托給哪位叔伯就好了,自己一個人進宮,攢了銀米就送出去,也許這會兒燕十六已經娶妻生子了。
人性便是如此。走投無路的時候,眼前是連綿不斷的高山,往哪個方向都無法翻越;等筋疲力盡地逃出來了,回過頭再看,那不過是一片枯葉,被一片枯葉障目的自己顯得多麼愚笨、多麼可鄙。
燕十二自覺對這弟弟虧欠良多,入宮後哪怕是最受磋磨的那幾年,亦咬緊了牙關硬生生把他護在自己單薄的羽翼之下,方才養出了他這等率真的性情。
倘或他情竇初開的對象不是那麼一個人,也不算禍事。
偏偏天意弄人。
燕十二鬆開手,緊攥太久的掌心赫然幾個鮮紅的甲印,血月似的,掬在手裡,終究是一場幻影。
那是不可肖想的人。不可宣之於口,不可藏在心底——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私藏即是褻瀆。
「天子親耕當然意義重大。民間近些年重商輕農的風氣漸盛,商賈們一心逐利,不事生產,長此以往,於社稷根基無益,而今陛下率先垂範,百姓們不說立刻棄商還耕,至少有識之士能夠領會到聖心所系。」
儀貞看了皇帝一眼,接著道:「至於親蠶禮,倒沒那麼迫切。僅說江南一處,織造行當興旺,未嫁的女郎亦可以習得一門技藝,自給自足——且用不著皇室敦促呢。」
皇帝不贊同她的觀點:「帝後一體。」
身為人主麼,一字一句向來都是擲地有聲的,且越是簡短,越是不容辯駁。
儀貞不覺矮了氣勢,囁嚅著打商量:「國庫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聚寶盆,花在這些樣子貨上,怪可惜的。」
皇帝瞥了她一眼:「有親耕而無親蠶,你猜臣民們會如何作想?官樣文章有官樣文章流傳至今的道理,實在無須在這上頭剋扣花銷。焉知兩淮鹽商一場宴請,就費不了這些銀子呢?」
所謂九五至尊,某些時候與戲台子上的優伶也沒什麼兩樣:濁骨凡胎勾勒了粉墨,佩上法寶,扮演著英雄豪傑、仙風道骨,大義大德,救苦救難,引得觀眾一片喝彩,慷慨激昂,便算圓滿。誰會在意行頭之後的人品性高下。
儀貞默然片刻,算是認同了他的態度。
「蒙蒙,」皇帝卻猶是皺眉,「你這段日子,在看我的臉色。確切地說,是從浴房那回過後。」
唉喲,不要這麼該含混的地方直白、該直白的地方又含混嘛。儀貞被他揭穿了,倒也不想做無謂的抵賴,紅著臉道:「那不是犯了你的忌諱麼,理應小意著些。」
他就知道她會這麼說。皇帝道:「你我之間,不該生分至此。」
「話不是這麼說的。」這會兒又把賠小意的事兒給拋之腦後了,仍是她一貫的坦誠相待:「你不為這個生我的氣,這是看在咱們素日情誼深厚的面兒上。可我不能太理所當然了,下回若再有個不是,還非逼著你容忍不可。夫妻也好,知己也罷,任憑如何百倍千倍地投契,終究得有那麼一道界,分個彼此,廝敬廝愛。」
理應如此,然皇帝覺得甚是不好。
礙於儀貞在這些方面格外有心得,辯是辯不過她的,皇帝知難而退,不提這節了,只說:「總之,我如今沒有生你的氣,你就不必這樣謹小慎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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