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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慧見她猶疑不定,多少猜得到她心中所想,試探著說:「娘娘若是觸景傷情,陛下不僅會體諒,更會反過來安慰您吧?」
儀貞眸色一動:原來還有這樣的法子,她竟沒能想到。
對於趙娘娘,她是懷有頗多惋惜的——這不是對待一位長輩十分恰當的態度,蓋因趙娘娘於她而言,幾近於長輩,而又不全是長輩。
一方面,怪儀貞曾為流言所動搖,當真懷疑過她並非李鴻生母;另一方面,趙娘娘又是那樣爽朗大方、甚至率真活潑得不像一位身居高位的天家貴婦,多了親切,便少了威嚴。
旁人無法想像,這樣養尊處優、無慮無思的宮妃,是以怎樣的神情赴死求生的。
犧牲若不夠莊嚴,那麼烙在人心上的痛苦仿佛也少沉重幾分。
但皇帝不是的。儀貞知道。
那些年裡所有刻意或無意的輕慢、忽視,都會在某一日裡百倍奉還,成為煢煢孑立或者輾轉難眠時的雪上加霜。
悔不該當初嗎?不,一切都只能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好像沒有別的選擇。皇帝也好,莊毅皇后也罷,他們都是清醒萬分地看著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不悔,不等同於不痛。
儀貞在無知無覺之際潸然淚下,為這輕俏的、艷麗的蝴蝶,蹁躚地投身隆冬風雪中。
「娘娘…」
「就按你說的這樣做吧。」儀貞取出手帕,拭了拭臉頰:「猗蘭殿什麼也不辦,屆時請陛下過來就是。貴妃那裡我不擔心,三位婕妤看著咱們這兒的態度,也就該明白了。」
「國喪才過去一年,這些無關緊要的小節,自該能免則免。」沐昭昭抄完了一卷經,放下筆來,活動活動手腕,對芝芝帶回來的消息早有預料。
「咱們這兒不必說,從來也是靜悄悄的。」芝芝不無慨嘆,孝道大過天,這是毋庸置疑的,否則,依她的主意,該勸貴妃逢年過節的多和皇后走動走動,尋些消遣來開懷。
每每皇后相邀取樂,貴妃的精神頭兒總要好些,可惜近來皇后幾乎長駐在含象殿了,旁人又哪敢不識趣地往前湊呢?
芝芝無聲地嘆了口氣,將沐昭昭抄好的一疊經文整理好,預備待會兒送到佛前去供著。
「捧著佛經,做這喪氣樣兒幹什麼?」沐昭昭瞥見她的神色,將手一伸:「且快放下吧!」
芝芝連忙收斂了容色,按捺了片刻,終究忍不住道:「娘娘的心誠,佛祖都知道了,只是娘娘究竟求個什麼呢?總要讓佛知道。」
她求什麼?神主一般受供奉的枯木,是不該有欲有求的。姚洵活了十九年,也不曾作過惡,如今大抵也已轉世投胎了——她依舊抄經不怠,能圖的,就只有安穩而已。
可她的心,何曾得過真正的安穩呢?
竭力不肯沾因果,未嘗不是另一種著相。
沐昭昭指尖輕輕撫過那些經文,片刻,如釋重負地一笑:「那就什麼也不求吧。」
芝芝仍是蹙眉不解,沐昭昭也無意分說:知易行難,她自己都不敢斷言前路如何走才好。
在各人的心思各異里,肇秋七月不徐不疾地終究到來了。這是被老百姓稱為「鬼月」的一個月令,諸事不宜,千里歸來的大將軍謝愷豫無須為次子的婚事費心,索性向朝廷告了病,閉門謝客。
第56章 五十六
「這終究是你的過失, 成家立業,眼看著是一樣也沒著落,怎麼不叫長輩懸心?」皇帝面色淡淡的, 使得這話既不像純粹的關切, 也不像全然的譏諷。
謝昀當然只有垂首認下的份兒:「陛下教誨得極是。家父年事已高, 風塵僕僕地趕回來, 偏生做兒子的不中用, 老人家心緒大起大落, 沒有叫痰迷住, 已經是祖宗在天之靈保佑。如今唯有悉心調養著,容臣有個侍奉湯藥的機會, 也就知足了。」
皇帝便問:「如今的脈案由誰看著?開了什麼方子?外頭的藥材良莠不齊, 若有需要,只管向宮裡開口。」
謝昀又再三地行禮,說:「多謝陛下隆恩!早前太醫署馬大人奉命到舍下診過一回, 說是積勞成疾、憂思驟發,開了個調理的方子, 藥材倒都不難得, 不敢驚動宮中賜藥。」
太醫署的老大人們個個都成人精了,兩邊不得罪的話是張口就來——大將軍戎馬一生,豈能沒有許多舊疾新傷?這下發作起來,那也是情理之中,至於究竟嚴不嚴重, 大將軍心裡最清楚;可不可信,皇帝心裡最清楚。
皇帝點了點頭, 也不勉強:「你既為人子,這些自然由你決斷。回去仔細照料著些, 也替皇后帶個好兒。」
謝昀神情不變,坦然自若地應了一聲,告退卻行出去。
他出含象殿,孫錦舟進含象殿,兩個人碰上面,彼此敘禮一通,又寒暄幾句。得知謝二公子的好事多磨,孫秉筆少不得打趣幾句,這才分道揚鑣。
一背過身,孫錦舟臉上的笑意就褪了個乾淨:朝廷里的事他如今是不肯主動沾染了,但順風颳來的隻言片語,也足夠梳理出大致的脈絡。
沒了謝昀的婚事在當中做轉圜,謝愷豫如今留京也有不是,返任也有不是。
歸根究底,皇帝亟需兵權,謝大將軍卻不願放權,這一件事上談不攏,謝家人怎麼說怎麼做,都透著其心可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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