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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倒不這麼認為。彼時謝家父子有投向王遙之嫌,俞都給事中大張旗鼓地跳出來與其割袍斷義,意圖究竟有幾重,只有他自個兒心裡數得清,專等將來勝王敗寇有了分曉,再看是將黑的說成白的,還是將白的說成黑的。
無論悔婚與否,俞懋蘭自身都可以免於詰難——父母之命擋在前頭呢。在那種一動不如一靜的處境下,她能夠毅然選擇信守承諾,重情與重義,總要占著至少一頭。
如今局勢明朗,她的行為反而讓人琢磨不透了。
皇帝與儀貞畢竟是局外人,猜測一回,莫衷一是,也就罷了。
蓋因皇帝本身對旁人的姻緣如何,並不感興趣,之所以問儀貞,一則因為謝昀是她的「二哥哥」,二則嘛,皇帝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謝儀貞有朝一日改弦易轍,會是什麼緣故呢?
她給的答案意外也不意外,反正沒給著皇帝定心丸——不喜歡了,就撂開了。
她如今是喜歡自己的吧?皇帝朝儀貞看去,她吃飽喝足擦了嘴,一面和他說話,一面舉著一柄團扇,給自己扇扇,又給他扇扇。
至少是喜歡他的皮相的。
正兀自揣摩呢,聽見她接著道:「爹爹難得回京,為的就是替兒子主持婚事,本以為能好生歡喜一場,實際卻要讓老人家失望了。」
謝愷豫可不是單單回來做家翁的。皇帝眼下不耐煩提這些個,索性身子一歪,頭靠在她肩上,胳膊摟住她的腰,一整個賴住她了的架勢。
「唉呀…」儀貞輕聲嘀咕起來:「怪熱的…」但也不是真的希望他起開,只將扇子換了只手握著,這樣搖起來兩個人都能吹著風。
「把冰鑒挪過來些不就好了?」皇帝嘴上這麼說,人卻不肯動,折中似的伸出一條腿去,企圖將不遠處的冰鑒給勾過來。
他再是孔武有力,腿力驚人,惜乎那冰鑒造就造得敦實沉穩,哪有這麼容易「腳到擒來」的?
兼之儀貞還在一旁干看著說風涼話,說:「陛下真該慶幸不是女子,要換作我們,打小被教引嬤嬤訓多少回…」
皇帝不樂意了:私底下隨意些怎麼了?大德不逾,小節不拘嘛。偏被她這麼一笑話,又難免擔心起自己在她眼里的形象來,語結一時,才說:「橫豎嫌熱的不是我。」
儀貞連忙掩住唇邊的笑意,說:「我知道,陛下都是為著我,我銘感五內呢!」一面要起身自己去搬那冰鑒。
皇帝愣愣地瞧著她稍彎下腰,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一時繞糊塗了——他倆究竟有什麼毛病,放著外頭一眾宮人內侍不使喚,自己爭相做起苦力來了?
可是能與心上人獨處,滿眼只有她的模樣、充耳只有她的聲音,一室之中只有她與他的一呼一吸纏繞交織,是多麼的甜蜜啊。
「別搬了。」他不大講道理地說:「我搬不動,你就更搬不動了。」
啊?可他那一腳也叫搬嗎?儀貞懂了,在皇帝面前不要瞎逞能嘛。
老老實實地挨著皇帝坐下,繼續揮著團扇生風。
皇帝「嘖」了一聲,不由分說地將扇子奪過去,大力扇了一通:「這樣如何?」
儀貞兩鬢的碎發都被他這幾下揚得支棱起來了,還能如何?昧著良心直點頭:「果然一點兒都不熱了。」
其實她心裡明白著呢:皇帝不是不怕熱,是想跟她多親近一會兒。她又何嘗不是?從昨晚置氣開始,白白浪費了多少時辰啊!
既然彼此都有此意,她也不是個扭捏的作派,主動窩在他懷裡,找了個合適的姿勢,又把手探出去,環住他的腰,半真半假道:「陛下果然是受命於天、造化庇佑,這麼冬暖夏涼,與凡人不同。」
他的體溫是比她略低些,但也沒有她吹得這樣神乎其神。皇帝哭笑不得,與凡人不同,從她嘴裡說出來,怎麼不像好詞兒呢?
咂摸了一下,又喚:「蒙蒙?」
「嗯!」
「…蒙蒙。」
「在呢,陛下。」她還是沒領會出什麼來,皇帝只好再把話說透些:「我叫你乳名,你就沒什麼表示?」
儀貞一驚:她總不能也叫他的乳名吧?沒這麼個禮尚往來法兒的!再說,他的乳名是什麼呢?
皇帝當然沒有乳名。天潢貴胄倒也沒忌諱到這種地步,歷朝歷代的皇子多少有過傳下來的小名兒,不過在他這裡,有些例外罷了。
儀貞亦很快想到了這一層,急中生智先抓一個出來充數:「大郎?」
年輕女孩家,所知曉的愛稱密語,無非就是詩詞裡的郎與妾了。皇帝又是先帝與趙娘娘的獨子,確實排行老大。
不過,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稱呼怪村氣的,像個不識字的憨頭小子。
皇帝徑直被她堵得啞口無言,自然而然地把方才那一星傷懷忘得一乾二淨。皺眉半晌,才說:「你可真叫得出口。」
那…「鴻郎?」皇帝的名諱太過常用,同音的字兒更數不勝數,故此索性不要大家避忌,該怎麼寫怎麼寫,該怎麼念怎麼念,這就是仁君的心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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