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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前頭幾代,外戚橫行無忌,各處的良田全被幾家子給圈完了,次等的高價賃出來,也叫曲意奉承的商賈之流一搶而空,逼得尋常百姓無地可耕,幾次激起民變。
謝昀走走看看,沒一會兒就不識得路了,只好停下來,四處望望,想找誰問一句。
恰巧東頭來了個戴笠帽的人,背著光看不真年紀,謝昀抬起胳膊揮了揮,揚聲道:「勞駕,借問您…」
那人聞聲身形一頓,隨即走上前來,這才瞧見對方體態輕盈,背上一個小小籮筐,遠看時還以為是個魁梧的漢子。
來人抬起頭,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俞妹妹…」謝昀不禁喃喃喚道,而後綻開了笑容:「可否還記得我?」
「謝二哥哥。」她亦下意識地回報以明媚笑顏,隨即卻遲疑起來:她不明白,他為何要來這裡。
「妹妹長高了。」謝昀跳下馬,抬手虛虛比著二人的身量,久別重逢的微妙被他信手揮散。
「莊戶里待著,脾胃倒比以前更好。」俞姑娘正了正快滑下去的籮筐,說:「二哥哥吃過棠梨子嗎?如今沒到結果的季節,待會不妨嘗嘗我自己泡的棠梨子酒,對咽喉和脾胃都很有益處。」
她比從前開朗健談了。謝昀還記得,從前逢年過節的時候,他跟隨長輩到俞府去,或者俞家有人來謝家做客,俞妹妹常常在他來時垂下眼,或者乾脆躲在屏風花窗後,悄悄地望向他,一旦四目交接,便很快地偏開臉去。
他接過她背著的籮筐,說:「我來吧。」
那籮筐大概也是她自己編的,小巧而盡善盡美,竹條間夾雜著結花蕾的藤條,風乾後留下平生的靜美。
俞姑娘不和他爭。滿滿當當的花草雜果兜在裡面,他一隻手就能輕鬆拎著,同一隻手還牽著系馬的韁繩。
他們一道往她住的庵堂走。日頭漸漸高了,她抬手欲解開自己的笠帽給他,被謝昀攔住了:「我皮糙肉厚,可不怕曬。」
他的手隔著笠帽按在她的頭上,不過一瞬而過,但那種沉沉的感覺直到他在庵前大樹下系馬,她仍感到未成消散。
「姑娘,我把茶水都晾好啦!」跟她一起長大的婢女水梔奔出來邀功,不意有客人站在外頭。
「這是大將軍府里的二公子。」俞姑娘道。
「謝二公子好。」水梔這才拾起大家婢女的規矩,依依見了禮,又接過他手中的籮筐,預備稍後再拾掇。
庵堂的布局簡陋,屋中是她們的妝檯及床鋪,沒有會客的地方。
俞姑娘便請謝昀在門外石桌前坐了,又端過水梔晾在粗瓷碗裡的棗花茶,遞到他面前。
謝昀雖也得人稱一句二公子,但並非輕薄仕宦之流,行軍打仗的時候,什麼苦吃不得?只嗅得那棗花清新撲鼻,兼之也著實渴了,捧著敞口深盞兒,仰頭一氣兒喝了大半,放下來時見俞姑娘跟前還放著一隻小些的茶盞,方才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又問:「妹妹的衣食,都靠自己張羅嗎?」
俞姑娘道:「原先莊子裡的大娘嬸子們常來搭手,可我想,好手好腳的,何必每日勞煩她們?現下除了米麵須得由人送來外,能自己做的,便隨手做了吧。」
她摘了笠帽,便看得出膚色確實不像在深閨時那樣欺霜賽雪,倒像輕抹過一層蜜似的,透著甜絲絲的潤澤。烏黑的頭髮也不梳鬟,打了兩條粗辮子,繞到腦後繫到一起。耳墜子更不戴了,扎的眼兒里只塞了兩根茶梗。
這副模樣,和記憶深處的俞家小姐已經判若兩人了。謝昀忽然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滋味,抿了抿唇,喚著她的閨名:「懋蘭,你…還願意履行咱們兩家從前的約定嗎?」
「二公子,」懋蘭不得不提醒他,「俞家的女兒已經病亡了。往日的約定,也就不必再作數。」
第51章 五十一
門前穿堂風過, 謝昀一熱一冷,頓時咳嗽起來,急急取帕子來遮掩, 卻正接得一口血噴出來, 人也搖搖地要往地上倒去。
懋蘭剎那間變了臉色, 起身兩手去握住他的肩膀, 依舊阻擋不住他墜落的勢頭——再健康有力的女孩子, 也抵不住這樣一個高大男子的重量。
救人要緊, 別的都可以暫且不顧。她伸出一條腿去, 打算用自己的身子替他緩一緩撞擊力。
他要是真摔上去,她這條腿就廢了。謝昀又猛咳起來, 趁著這股勁兒狠命攥住了桌沿, 挺腰重新撲到前頭去。
粗瓷碗夠結實,被他一袖子掃到地下,叮叮噹噹打著旋兒, 半晌才停下來,竟只缺了小指甲蓋兒那麼點口子。
謝昀用力喘了口氣, 手肘撐著桌面站起身來, 弱柳扶風似的去攙懋蘭起身,嘴裡輕聲道:「讓妹妹受驚了。我這身子骨不中用,不過一支暗箭在肺上扎了扎,並不算深,竟做下病根兒來。」
懋蘭心裡一揪:她不知道這件事。她只聽說了他和郡君的指婚, 還以為是好煊赫的榮耀。
惋惜歸惋惜,口吻尚自持著:「二公子不必灰心喪氣。男兒郎有勇有謀, 即便不能親自殺敵,坐籌帷幄又有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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