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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蘭殿裡沉香、速香都是現成的,這飲子做起來也不難。儀貞墊巴了兩口椒鹽酥,就來看蒲桃焙香。
她選的是一隻小香爐,將兩塊沉香放在上頭,慢慢烘著,直到看見淡淡的輕煙逸出來,便拿一個口徑恰好合榫的茶瓶倒扣上去,等香燃完,香氣便盡數收進瓶中了。
這時候將另一座爐子上的滾水提來,沖入其中,沉香熟水便做成了。
儀貞接過蒲桃斟來的一盞,先贊了一句風雅,而後細品了品,仍舊喝不慣。
她老這麼想一出是一出,眼下四五雙眼睛盯著她,叫她怎麼評價:不像陛下那個味兒,她喝不下啦?謝家的臉已經不夠她丟了,要連李家的一道兒饒上?
正在這麼進退兩難的褃節兒下,外頭有人來通稟:武婕妤來請安了。
儀貞從沒像今天這麼待見過武婕妤,立馬讓傳,一面笑道:「婕妤來得巧,也請她嘗一嘗。」
武婕妤萬萬沒想到,能受猗蘭殿這般熱忱的招待,來時那點兒猶豫消了不少,定下心來,給儀貞行了禮,告坐接著茶,說:「今日是六月六,曬衣翻經貓狗洗浴。妾想著午後暖和了,也給玉團兒洗一洗,娘娘若願賞臉來瞧個有趣兒,妾好將貴妃一併請了…」
玉團兒便是她養的那隻淘氣貓,前番扯散了貴妃的「雨霖鈴」,當時沒個說法兒,後來武婕妤又聽說貴妃竟然吐了血,又養了這幾日,到底過意不去。沒臉徑直上華萼樓去,先來試試能不能借儀貞的情面。
儀貞忖了忖,照太醫的說法,沐昭昭年輕,並沒傷著根本,靜養固然要緊,時氣好的季節也該多到外頭活動活動,心裡方能開闊些。
她自己是很眼饞這些小貓小狗的,礙於謝夫人怕圓毛,家裡自來不曾養過。如今有了機會,自然肯去看看——就不知貴妃怕不怕。
便讓珊珊去華萼樓傳個話,又對武婕妤說:「你要請她,總得拿出誠意來。且等著我這兒的准信,她若是答應呢,你再親自去一趟,兩邊兒的面子也都顧到了。」
武婕妤感激不盡地答應下來。
沐昭昭原也不是個主動與人為惡的性格,更兼認為無益再多個人為區區小物掛心,當即應了邀。
於是將蘇婕妤、淳婕妤也請上,後宮裡人不多,落下誰都不好,大家究竟又沒什麼隔閡,交情淺不怕,多在一塊兒玩幾回就深了。
蘇婕妤與淳婕妤現下一起住在長禧宮,儀貞便約了沐貴妃同行,見貴妃氣色不錯,索性不乘輦,兩人慢慢走到武婕妤的明舒閣。
明舒閣也是個以精巧取勝的所在,沒有花園子,只堂前栽了幾樹芭蕉,擋住了炎陽赤日。武婕妤身邊的兩三個宮女就把玉團兒專用的澡盆放在此處,一面將熱水往裡倒,一面將貓哄著送進去。
儀貞早聽人說過,貓兒怕洗澡,如今一見,才知道怕也有不同,有哀叫連連的,也有玉團兒這等連踩水帶喵喵斥罵的。
武婕妤立在檐下,笑得前俯後仰,淚花兒都出來了;蘇婕妤蹙著眉,不懂有何可笑之處,淳婕妤依舊一臉肅容,心思分明不在這上頭;儀貞留意著沐昭昭的神情,見她亦會心一笑,總算放下心來。
要是皇帝也能來就好了。儀貞這時候倒不再非得把他倆湊成雙不可,無非覺得這樣明媚的時令,頑貓美景都甚是可愛,一群人載笑載言,不需要意義深遠,也無關大計大業,僅僅是此般快意地,活著。
「…眾卿家以為如何?」皇帝端坐在太極殿髹金雕龍椅中,氣定神閒地問道。
當皇帝不但勞心費神,且是個體力活兒。旁的不提,單說這御門聽政,文武百官能從殿內列到丹陛外,不是個個都有資格與他對話,可天子綸音,至少不能聽起來中氣不足。
在高亢與從容之間,有的是文章可作。
殿上此刻議的,是大將軍謝愷豫的封爵事宜。
皇后之父封伯爵,這是合乎祖制的;若皇帝愛重,或者皇后於社稷傳承有功,封侯乃至封公,也不是沒有商榷的餘地。
這種天上掉餡餅兒的美事只有一樣不足:既然得了爵位,兵權自該放一放吧?
皇帝對此洞若觀火:那封揭舉謝愷豫任人唯親的密疏只是開端而已,但凡他流露出半分偏向,朝中伺機而發的聲音便會層起迭出。
武將與文官是不同的。文官的升遷要論資歷,百姓眼中不啻魚躍龍門的新科狀元,初授不過六七品的銜兒,一級一級地往上漲,天縱奇才也得熬個十多二十年,才敢起進內閣的念頭。
武將則不然,武將是刀尖血海里掙功績、拼運道的行當。打一二次勝仗,便是可造之材;連著多勝幾回,戰神轉世的大將軍又有何不可逾越?
皇帝之所以不表態,僅僅是覺得如今的時機還不值當他表態而已。
謝愷豫不是他的自己人,那麼不妨隔岸觀火,等這些各懷心思的斗夠了,他再來遴選栽培。
諸位大人得了他的示下,不想特立獨行的都各抒己見起來,正眾說紛紜好不熱鬧,孫錦舟從角落裡不動聲色地走到皇帝身邊,壓低了聲音回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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