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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答案。

  她花時間弄懂了外婆的病症,弄懂了那些儀器和指標和作用,好像知道得更多一點,就能彌補一些被擱置了幾十年的交流。她不曉得外婆愛吃什麼,愛穿什麼,了解得最多的,是她生命最後一段進程里,那些生硬的數值。

  「我外婆的阿爾茨海默病很嚴重,她根本認不出我,嗯,可能沒病的時候,也不太能認得出現在的我。」蘇唱抿唇,「她有時對著我叫我媽,有時叫姨媽。」

  「有一天她狀態很好,我說我是蘇唱,她記得了,說長這麼大了,語氣很誇張。然後她跟我撒嬌,說好想回江城。她鬧小孩子脾氣,說外國的床不舒服,床也硬,水也硬。」

  蘇唱笑一下:「然後她問我,是不是從江城來的,有沒有吃過江城的糯米釀園子,以前過年,每年都吃的。」

  「大年初一,要吃糯米釀園子的。」

  說這句話時,外婆有點不高興,別彆扭扭地躺在病床上,也不曉得生誰的氣。

  「我跟我爸媽說,外婆大概還是想回國,回江城,我媽說現在的病不能折騰,我爸說,給老太太挑塊墓地吧,風景好一點的地方,落葉歸根。就我一個人在國內,讓我幫忙找一找。」

  講到最後,蘇唱才說:「你可以陪我去嗎?」

  她很少對別人提要求,可她最近真的很累,很想要於舟陪在她身邊。

  在多倫多,每次回到公寓,都想要找於舟,想到她在忙,又把手機按掉。她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想,要是有隻貓就好了,小小的,軟軟的,白白的,偶爾也會齜牙咧嘴,會自己在旁邊玩毛線球,無聊了會過來,用瞳孔大大的眼睛盯著她,然後張開嘴,糯糯地喵一聲。

  叫她的時候,能看到尖尖的小牙齒,好像說,蘇唱你如果不理我,我就要咬你啦。

  連虛張聲勢都那麼可愛。

  分開的這段時間,蘇唱開始面對自己對親密關係的渴望,或許也並不是對親密關係本身,而是對於舟。

  如果可以的話,於舟能一直一直陪著她嗎?

  因為,她有一瞬間,突然想到,假如有一天,病床上的是於舟,她也願意為了她去開單子繳費,去不厭其煩地問醫生,去跑上跑下地了解情況,去給她送飯,餵她喝水。

  她希望於舟也可以這樣。那麼她們不需要別人來探望,她們互相說話,或許都不用說話。

  蘇唱不知道,這算不算想到了天長地久。

  「好,我陪你去。」於舟抱著膝蓋,低聲說。

  蘇唱淡淡一笑,想要下床去一下衛生間,卻沒找到拖鞋。

  「這裡這裡。」於舟起身,把自己身旁的拖鞋拎起來,蹲下去,放到蘇唱腳邊。

  蘇唱有點愣,於舟蹲著給她遞拖鞋的動作讓她很不舒服,於是伸手想拉她起來,但於舟沒有如往常一樣回握她的手。

  她蹲在蘇唱面前,望著她的拖鞋,在哭。

  一開始很克制,很快漸漸抖起來,然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泣聲在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蘇唱把她拉起來,坐到旁邊,於舟仍然低頭抹眼淚,鼻子紅紅,眼睛也紅紅,蘇唱很溫柔地低下頭看她:「怎麼了?」

  像當初在病房裡那樣。

  那時,於舟因為看到了走廊上病人腹部的引流管,共情了,共情得肚子都疼了,疼得她直哭。

  而現在,於舟因為看到了蘇唱心裡的引流管,共情了,共情得心臟都疼了,疼得她直哭。

  這是於舟第一次為了蘇唱哭。蘇唱咽下酸澀的喉頭,抽出一張紙,想要遞給於舟,卻沒遞出去,她攥在手裡。

  蘇唱很認真地看著於舟的側臉,這段時間為了給她食療,每天來回,瘦了小半圈。

  於舟心思很重,很善良,也很愛操心,不知道她是花了多少時間來弄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因為她而焦慮,而難過,而哭。

  蘇唱想,她不會再讓於舟這麼為她擔心了。有些話她寧願永遠都不說。

  這年她們才剛剛相識,於舟不會想到,在幾年以後,蘇唱將遮掩的傷疤再次敞開時,自己無助而崩潰地問她——為什麼都不說呢?

  很多時候,處於當下的經歷者未必知道,命運的齒輪,或許正是自己。

  第46章

  愛情的別名叫做葉子,生發凋零都有時令,也偶爾令人障目。

  第一次愛人的於舟和蘇唱都很年輕,用「只此一次」的態度去對待這段感情。她們傾盡所有地愛人,一個拼命照顧對方的身體,一個拼命照顧對方的心理。

  她們笨拙卻赤誠,同時讓對方占滿自己的眼眶,也共同犯下「看不到自己」的錯誤。

  於舟仍在啜泣,蘇唱蹲到她面前,捏捏她的手腕,又以哄小貓的姿態,由下往上地注視她。

  她發現了自己的弱項,不大會勸慰哭泣的人,尤其不會哄哭泣的於舟。

  只知道於舟愛吃,哪怕是多年後,她都只會問於舟,想不想吃好吃的。

  因此她輕聲問:「樓下有蛋糕,吃嗎?」想了想又添一句:「很甜。」

  「你怎麼會有蛋糕啊?你都不愛吃甜食。」於舟抽抽嗒嗒地揉眼睛,蘇唱把攥了有一會兒的紙巾遞給她。

  「你上次說Melon終於在江城開店了,想去吃,晚上我看到外賣軟體上有,就買了,剛才給我發簡訊,到了。」蘇唱輕輕搖於舟的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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