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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醫生的聲線依舊溫和, 卻如平地驚雷。
程數從回憶中緩緩抽離。
騙我?
程數有些疑惑。羅芸此次神神秘秘地約她出來, 就已經讓她覺得很莫名其妙了。現在又說不該騙她, 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上次你的情緒太激動了,我沒有機會和你好好道歉。”羅芸注視著程數的眼睛, 卻意外地發現程數眼底並沒有表露出絲毫的怒意。
“嗯。”程數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究竟是什麼,所以並不想多說。
羅芸微微嘆氣,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了一張裁剪過後的照片。
是一張久遠的高中畢業照。
照片被人刻意地剪成了不規則的形狀。
羅芸指著其中一個扎著麻花辮,唇紅齒白的女孩,問:“你知道她是誰嗎?”
很好辨認,是年輕時候的程女士。
“我媽。”程數回答道。
“那站在你媽媽後面的男生是誰?”
程數有些生理性地反胃。程爍冬和程數的渣爹是高中同學,那個男人不僅有一副好皮囊,成績也很優異。進入大學之後,更是獎學金拿到手軟,在學生會也混得風生水起。
學歷不能代表人品,高學歷的群體中也會有人渣。說的就是這種人。
羅芸見程數不回答,便替她答了:“他是你的父親。”
“他不是。”程數罕見地情緒激動。
“不,他是。”羅芸露出一個近乎殘忍的笑容,“無論你再怎麼撇清你和他的關係,他依舊是你的父親。你身上流著他的血,或者說,你繼承了他的基因,你是研究DNA的,又怎麼可能不懂這一點?”
“羅醫生,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你很優秀,和你的父親一樣優秀,你的智商也是遺傳自他。包括你的眉眼、你的發色,都有他的痕跡。”
如果可以,程數寧願將自己的腕動脈扯開,將那個男人的血排乾淨。可是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就算她的血流干,也沒法將“父親”的痕跡完全消除。
羅芸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小千,你小時候我還帶過你,你還記得嗎?”
記得,但是羅芸剛剛的話已經觸碰到程數的底線。她現在沒有心情和羅芸敘舊。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羅芸說,“為什麼我會照顧你?為什麼我會對你好?”
程數搖頭。她確實很疑惑這一點。
“那你知道這張照片上,你媽媽旁邊的女孩是誰嗎?”
程數仔細辨認著,漸漸發現了端倪。
“是的,這個女孩是我。”羅芸勾起一個慘澹的笑容。
程數意識到了什麼,她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羅芸。
“我喜歡你媽媽。”羅芸一字一頓地說,“從高中開始,直到現在,我依舊放不下她。”
“我恨你的父親。所以,我又怎麼可能真心實意地對你好呢?只是你媽媽的生活重心一直放在你的身上,我沒有其他突破口了。”
“小千,你把你媽媽讓給我,好不好?”
“你結婚前已經霸占了她二十五年,她的眼裡只有你。如果不讓你遠離她的生活,她又怎麼活出自己的人生。你已經耽誤了她二十多年,難道還要這麼繼續下去嗎?”
——羅芸讓我把程女士讓給她?
程數的大腦傳來劇痛。一個多月之前,羅芸就跟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紛繁的記憶爆炸性地湧入腦海。
程數頭痛欲裂。
汗水浸透了女人額前的髮絲,她咬牙,面上血色盡失。
憤怒、不解以及痛苦裹挾著她,讓她一時間喘不過氣。
自從2025年初,國內通過同性婚姻法,程女士就三天兩頭地催她結婚。一開始是加了什麼相親Q.Q群,跟同樣幫自家女兒相親的家長們網聊。後來,程爍冬就直接殺去了科大附近的柳生公園舉著牌子幫程數相親。
這個公園是A省最著名的相親角。
程女士還自己想了一個宣傳詞:大齡單身女青年,科大本博,緣分錯過就不在~
每每程女士把人小姑娘的微信名片推過來的時候,程數都只用六個字回絕:“不加,不想結婚。”
這可給程女士急壞了,程數不會是想要孤獨終老吧?戀愛可以不談,婚是一定要結的。
就這樣,一拖拖了半年,程女士這邊牽橋搭線累死累活,程數那邊兩耳不聞窗外事,相親對象不論高矮胖瘦一律婉拒。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程數參加完畢業典禮後不久。羅芸找到了她,並告訴她,程爍冬在體檢時發現了很嚴重的腦動脈瘤,而且就程女士的身體狀況而言,手術風險非常大,很有可能下不了手術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