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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皇后難以置信,「既然你如此厭棄這些世家,為什麼當年還要為昶兒聘娶崔家的女兒?你為了懷柔這些世家,就不惜拿昶兒做了擋箭牌?」

  一身天青色地暗花芝麻地常服的皇帝面上閃過一道陰鷙,「昶兒在宮裡的簪花宴上一眼就瞧中了崔玉華,為求允婚特特在朕的寢殿前跪了一晚上,那時你不也是束手無策嗎?昶兒仁善,雖然不能開疆闢土卻是個安分守成的好儲君。朕原本是對他報有大期望的,不想十分掃了他的面子,心想不過是一個女人成全他也就罷了。」

  皇帝猶有憤恨,「崔玉華進宮後恃寵而驕屢屢生事,朕就特地吩咐宮人在她的日常飲食里下了避子藥,所以她成親五年膝下才沒有子嗣。單等朕騰出手收拾了崔家,就是崔玉華無聲無息消失的時候。即便昶兒不甘願,朕還有上百個法子對付她。一個無子又無德的女人,得到的疼惜最終是有限的。」

  張皇后倒是沒想到還有這般緣由,一怔之後不由連連冷笑,「就因你的自作聰明,昶兒才被那些心懷惡毒之人尋到了空子,才會死得那般悽慘冤屈!早知道這樣,我情願他早早上表辭去太子之位,也省得背上那等污名!」

  皇帝怫然不悅,「皇家之人不爭不搶,不懂帝王的權衡之術,朕如何敢將江山託付於他?朕就是對他期望太過,才會時時鞭策與他。就是因為你心疼他縱容他,不敢過分苛責他,才使得昶兒性情懦弱,使得他遇事只知退縮忍讓!」

  大殿上空空蕩蕩,只餘下乾清宮的大太監阮吉祥在一邊侍候。他聽著帝後一句接一句的激烈爭吵,忽然覺得這樣像尋常百姓夫妻一樣鬥嘴埋怨,也比死水一潭波瀾不興要好得多。這些年來帝後二人表面上相敬如賓,其實因為各自的心結早已形同陌路。

  忍了又忍,張皇后實在按捺不住心底深藏的怨恨,突地尖利質問道:「當年昶兒自盡而亡,其中固然是他性子懦弱使然。一則受人攻殲悲憤,二則心傷鄭璃為她無辜而死,最重要的怕是你真的要廢他的太子位。你在朝臣的面前屢次呵斥他,又處處抬舉他的兄弟們,是你的所作所為徹底擊潰了他最後一道防線。」

  皇帝勃然大怒,將酒盞哐當一聲拋棄在地上,「你也知道他性子懦弱,一國之儲君遇到這麼一點磋磨小事就受不了。連鄭璃為什麼一心求死都不明白,轉身就急遭遭地喝下鴆毒,枉費了那丫頭的一片凜然大義,他的所作所為哪一點對得起人?他死了倒是乾淨,空留下一個爛攤子讓焦頭爛額的父母收拾,他哪一點配當儲君?」

  張皇后抿緊嘴唇,額角的青筋隱隱浮現,「昶兒待安姐從小就跟親妹妹一般,我實在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行事如此齷蹉,將那樣不堪的髒水潑在他們的身上。這麼多年我一直有個疑問在口中難以問出,安姐當真是自證求死?」

  皇帝眉峰一陣跳動,實在是氣得無力,「難不成你跟昶兒一樣,真的以為是朕在蓄意逼迫嗎?當年朕剛剛把那幾封信拿出來,跟她說這是她丈夫劉泰安親手送至宮中,她一下子就垮坐在地上。叫人奇怪的是,她一滴淚水都沒有掉,只是跪在地上懇求朕容許她將孩子生下來。」

  想是記起昔年那個行為剛烈的女子,皇帝臉上終於有一絲動容,「宮中太醫開了催產藥,她喝下去後無聲掙扎了大半天方艱難生下一個女嬰。那孩子生得像貓崽子一樣,她只問了一聲『是活的嗎』,就像卸下千斤重擔一般鬆了口氣。」

  皇帝緩聲道:「朕聽說她看都沒多看那孩子一眼,轉身就極利落地將毒酒飲下。臨了只說昶兒是她的兄長,她即便是死也不願玷污兄長的清名。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昶兒以為朕要廢掉他的太子位,以為朕逼死了安姐,激憤之下竟然也飲毒自盡,真真是愚不可及!」

  張皇后苦澀地一扯嘴角,「安姐性情外柔內剛,她是生怕看一眼孩子就不敢去死了。當母親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那孩子提早來到人世間,要不然真跟著一起去死嗎?情義節烈四字,安姐字字都當得起。只可惜那樣好的孩子,卻匹配了劉泰安那樣行事苟且的卑鄙小人,是我們這些當長輩的瞎了眼睛誤了她的終身!」

  張皇后無限唏噓,「再則,聖人難道真的沒有一絲廢掉太子意嗎?那些日子你無數次對昶兒表露出失望之情,又頻繁召見群臣,在他們面前有意無意地讚許秦王的勇武和晉王的聰敏。不光是昶兒這樣想,我是這樣想,就是大臣們和劉惠妃崔婕妤也是這樣想的吧!」

  皇帝難得眼中有絲許晦澀,半垂著頭沒有答話。

  張皇后冷笑一聲,「當年事你俱已查探清楚,可是我卻是不盡信的。崔玉華愚蠢不堪,崔蓮房戀姦情熱,為私利相互勾結做下這檔子事我相信。但是如此就將整件事全部推至她們的頭上,我卻是不相信的。也許,她們不過是做了某人的棋子罷了。」

  不怪張皇后做如此想,單看這些年秦王和晉王私下裡斗得你死我活,就可以想見這座堂皇宮廷里從來沒有停止過爭鬥。若非齊王自小身子羸弱不堪,怎麼會如此風平浪靜地長大?那兩位手段心性俱不缺的兄長,大概會把這位皇后所出的嫡子生生吃了也說不準。

  皇帝端著掐絲琺瑯彩茶盞的手就頓了一下,徐徐嘆道:「你還是怨朕,怨朕將你拖進這個爛泥坑。怨朕違背了承諾,沒有護好你們母子,使得昶兒早喪,使得昉兒自小就纏綿病榻。怨朕行事顧慮重重,這麼多年都沒有給元兇應有的懲罰。怨朕是非不分,竟然縱容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劉家父子在朝堂上逍遙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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