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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老父的神色依舊淡漠漠的,裴鳳英心裡就不免打鼓, 卻還是硬著頭皮道:「他如今是京衛司的正四品主官, 在聖人面前都是說得上話的。就因為他不肯伸手相助才害得許圃沒了世子位, 還被杖責發配邊疆充做苦役, 徒留我們娘倆在京中受人白眼。」

  裴夫人向來沒什麼主見,聞言對丈夫懇求道:「如今到了這般地步一家子分作幾處,這樣下去肯定不是個長久之計。老爺還是想個辦法將女婿弄回京中吧, 那樣一個嬌生慣養的人吃了這回教訓就盡夠了, 回來後就是當個平民百姓也比在外面吹沙子來得要好。」

  裴大將軍正在端茶的手一頓, 良久才徐徐道:「鳳英在信中說得不清不楚的,那個什麼東城指揮使裴青真的是趙青?當初那麼大的禍事,你姑母乘坐的馬車在山澗下摔得粉碎,車上所遺確是她平日慣用之物,盡皆所有我是親眼得見,怎麼又冒出一個活生生的人?再有這麼多年過去男子的形貌肯定大變,你會不會認錯人了?」

  裴鳳英心裡莫名一堵,姑母為什麼要冒雨連夜出京,不就是因為他們這些個所謂的親人都沒有伸出援手,心灰意冷之下才倉皇離開,沒想到這一別竟是陰陽相隔。她小心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父親,終究咬牙道:「真的沒有認錯人,七符自小便喜歡跟我一處玩耍讀書,即便形貌有些改變,但是神情舉止是改變不了的!」

  裴大將軍眼神一陣激盪,卻是半點沒有顯露出來,半晌後才道:「許圃的事我已經知會相熟的舊友,能照顧的儘量照顧。只是他闖下這般大的禍事,眼下正在風口上多少人盯得死緊?讓他吃些苦頭長長記性也好,兩三年內你不要想他回來了。」

  他撩起眼皮看了女兒一下厲聲道:「再有不管那裴青是不是真正的趙青,你們都不許再去找他求他。當年是你背信棄義轉頭攀附高門,又有什麼臉面在背後說三道四。人家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就不要肖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裴鳳英不由氣哭,想起准安侯府里整日唉聲嘆氣的公公,整日以淚洗面的婆婆,再看看根本不願意出手相幫的父親,只覺心頭一陣徹底冰涼。忽地想起很多年前,父親看著喜氣盈腮地她失望嘆道:「希望你日後不要後悔……」

  裴大將軍向兵部繳了堪合後得了一個月的休沐,每日裡無事時就穿了便服帶著兩個老兵滿城的轉悠,最愛去的就是離京衛司不遠的寶源樓。每每點上一壺釅茶並幾樣點心,可以挨著欄杆坐一下午。每當司里有人出入時,他必定睜大眼睛細瞧那些身著戎裝的年青人。

  這日下值之後裴青換了常服站在寶源樓下,猶豫著要不要給小閨女帶一點糖耳朵回去。小妞妞頂喜歡用這些有嚼頭的東西磨牙,偏偏她正在長牙齒,媳婦兒每回看見了都要怪責他拿這些甜物過來招惹。小妞妞想吃又吃不到,那副可憐癟嘴的模樣別提多可憐了。

  想到女兒跟珍哥肖似的那雙杏仁眼,裴青再也忍不下心了。從荷包里摸出一角碎銀子遞給店小二,讓每樣點心都少少地稱一兩,千萬不能稱多了。

  寶源樓的東西味道好分量足,京里的年青軍官們常常喜歡到此處打打牙祭。作為京衛司的主官,裴青為人低調出手卻豪爽,所以每月里倒有兩三回是他在做東。跑堂的店小二自然認得這位常客,便笑嘻嘻地問道:「是不是還要包些羊酥肉和排叉,今早才出爐的頂頂好又鮮嫩!」

  要是還把這些吃食帶回去,貪嘴的小妞妞肯定飯都不吃了,且孩子的腸胃弱只怕不能受用,到時候媳婦急眼了是會殺人的。裴青便頑笑道:「算了,你家的東西太貴了,我一樣包個一兩讓女兒嘗嘗鮮盡夠了。要是全部帶回去,我媳婦下月定會讓我喝西北風的!」

  店小二自然知道這是頑笑話,嘻嘻一咧嘴並不在意,手腳利落拿了黃紙和麻繩將點心一樣一樣包好。兩人站在大堂裡頭一問一答,卻不知站在樓梯口偷聽的中年男人早己心如刀割一般。

  裴大將軍原先還不信女兒裴鳳英的話,總覺得她為了搭救丈夫出來滿嘴胡謅,不見了這麼多年的人怎麼還會活轉過來?所以回來這幾天他也不去故意打聽,專門在京城軍官們出入的地方瞎轉悠。結果在京衛司第一眼看到裴青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是妹子裴明蘭的親生子。

  那副低下頭時的淺淺笑容,抬頭看人時左邊的眉毛依舊喜歡挑高一點。這孩子的相貌的確與少時大不同,面龐稜角分明皮膚黑了許多,往日的斯文俊秀不剩半分,走起路來更是龍行虎步顧盼生威。但是只要與他相熟的人,認真打量過幾眼之後必定會認出他來。

  看著那孩子稱個點心都只敢稱個一兩,可見日子過得不是十分富裕。也是,京城的人情往來同僚上峰之間的打點,樣樣都需要銀子。他二十八歲就任了京衛司正四品指揮使,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艱辛和努力。偏偏他性情硬氣,這麼多年過去都沒有一封書信往來。

  裴青正把包好的點心拿在手裡,轉身就見面前站了個高大威猛的男人。那人雙目含淚怔怔地望過來,見他半天不說不動,終於低下頭啞著嗓門蒼涼問道:「我知道對你不住,可是這麼多年了你連一聲舅舅都不願意喊了嗎?「

  二樓的小雅間裡,兩個老兵守著門口,十幾年未見的舅甥倆第一次坐在一起說話。

  裴大將軍戌守甘肅多年,見慣生死早就是一名鐵錚錚的硬漢,此時淚水卻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噼啪往下掉,一雙大手頃刻間就把雙眼搓得通紅。裴青看得一陣唏噓,心底的鬱氣忽然消散許多,將熱茶注滿後推至男人面前輕勸道:「舅舅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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