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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語氣里有股不明意味的淡淡嘲諷,讓聽這話的人心裡微起波瀾。

  當今這位皇帝生性儉樸不喜豪奢,這個天下權柄最重之地的布置便顯得簡樸且莊重。一水的素麵楠木家俱,上面沒有半點多餘的裝飾。帷幔都是幾年前過時的布料式樣, 鋪在地上的仙鶴葫蘆紋氈毯邊角也磨破了, 卻依舊用著沒有替換。

  屋子裡只放了兩把楠木靠背椅子, 分別坐著武英殿大學士首輔陳自庸,謹身殿大學士劉肅, 兩個人都是在朝逾三十年的老臣,雖然精神尚好但是歲月不饒人, 看著還是有些老態龍鍾了。

  屋角照例燃著甘崧香, 屋子裡不怎通風就稍稍顯得有些悶氣,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胡亂出聲。戶部尚書溫尚傑恭恭敬敬地站在最末端, 卻不時小心地撩起眼皮看看四周的動靜。在他前面依次是秦王、晉王, 甚至剛剛成年的齊王和楚王都站在一邊聽訓。

  五彩仙人紋茶盞里的熱氣撲在面上, 皇帝沒有言語。半響才漫不經心地垂了眉睫道:「怎麼沒人說話呢,因著年年春闈都有事端,為整肅風紀今年朕親自看了近百份履歷,特地選調了家世清白為人謹慎端方的青州左衛千戶裴青進京任考場的巡查官,怎麼還是有人攀扯他?」

  這話自說自語,居然破天荒的有種護短的意思,聽得讓人尤其啞然。皇帝性子一貫清冷,對於諸位皇子或是宗室子侄,向來都是大家長式的威嚴居多溫情少見。況且放著淮安侯府的世子許圃不問,卻先來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指揮使,這裡面若是沒有問題才叫怪哉!

  首輔陳自庸一向為人老成持重,這時候站起身來主動請罪道:「都是老臣處置不當督管不嚴,才讓事態變得如此嚴重京中人議論紛紛。臣雖與裴指揮使僅有數面之緣,但以多年識人經驗可以看出此子為人審慎嚴謹,冷眼旁觀其處事可說是周詳縝密。」

  陳自庸滿頭白髮面上溝壑深重卻學識滿腹,還未入仕時就是江南一地有名的儒者,天興四年開恩科,中了當屆的二甲第二名。此後兢兢業業地幹了幾十年,不管在朝堂上還是鄉野間都有甚高的聲望。

  去年一場風寒之後陳自庸就上了摺子乞骸骨歸鄉,但是當今皇帝喜他為人德高望重淡泊名利,又是多年君臣相得,所以將摺子好幾次壓了下來。此次春闈,皇帝特意點選了他作為今次主考官,也是想借著這位老臣的威勢鎮鎮這些南地北地心高氣傲的舉子。所以說皇帝懷疑任何人,也不會懷疑他。

  陳自庸一雙壽眉雪白,眼睛忽地精光一現話鋒一轉道:「以往貢院門口對舉子們的例行查驗都是京中各處府衙的人手擔任,此次貢院門口特特增設了三道搜檢。其人員看似尋常,卻是臣親自擬定名單後上承皇上批註,才從上往下一級一級挑選出來的。」

  秦王猛地抬頭,餘光里看見晉王也是一臉的愕然,顯見大家都沒有收到這方面的消息。父皇這是在防著誰,還是說,父皇不管誰都在防著?

  陳自庸略略帶了點浙江口音的腔調一字一頓的解釋道:「這些兵士全部出自駐守城外的神機營和駐守西山的五軍營,此前他們相互間並不認識,輪值的班次也是隨機抽取。為了不影響參考舉子的心境,著令他們當晚全部換上京城兵馬司的衣服。」

  老人家有些玩味的一掀唇角,「裴指揮使只是總管貢院的巡查,在明遠樓負責總調度。此前他一直在青州左衛任千戶,可以說不認得其間任何一個值守的兵士。所以要說他在執行公務時能為某人徇私,那完全是無稽之談。彈劾摺子臣也看了,多半是人云亦云並無真憑實據,還望聖人徹查!」

  堂上餘人心頭一驚皆是暗抽一口涼氣,看起來平平常常的春闈貢院護衛,竟然驚動了駐守城外兩大營的兵士。陳自庸自承搜檢人員的名單是其親自擬定的,但大傢伙都不是傻子,能同時調動這些人的除了當今皇帝,還能有誰?

  站在一襲黃底織纏枝蜀葵紋帷幔前的秦王不自覺地後退了一小步,他抬眼晦澀地望了一眼炕榻上姿勢閒適的人。雖然已經開始步入暮年,卻仍然是眾人心中不可企及的高峰。

  戶部尚書溫尚傑暗暗抹了一把手心的汗水,卻在心裡暗贊這位老臣子不愧為朝堂不倒翁,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巍然不動。矗在那裡當了半天的木頭樁子半天不開口,一開口就是噼啪打臉兼明目張胆的溜須拍馬。

  也是,這裴青是皇帝為今次春闈特特調入京幾之地的,除非得了失心瘋,才會放著大好前途不顧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別人還為他懸著一顆心的時候,皇帝早已杜絕了所有的莫須有說辭。

  晉王心頭暗悔,心道實在是失策,沒想到這個小小的指揮使竟然如此得聖心。有皇帝在後面撐腰子,人人視若深淵的差事他自然當來得心應手,且明擺著是來鍍金的。一些不了解內情的旁觀之人以為事情敗露之後可以把這個屎盆子往他身上扣,結果人家早早就穿上了金鐘罩。

  炕榻上那十二道摺子里約莫有一半是他門下所為,原本是想給姓裴的一個小教訓,讓這個才進京的鄉下土包子認認形勢,以後在京中拜碼頭時別燒錯了香拜錯了菩薩。卻沒想到稍稍伸出手動了裴青,轉眼就招了父皇的法眼,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晉王這時才模糊想到,參劾裴青的摺子有一半是自己門下乾的,那另一半又是誰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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