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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氏與毛東珠不和由來已久。

  毛東珠仗著親哥子和男人在背後撐腰,為人向來任性霸道。偏偏她自小書讀得少脾氣又暴躁,雖然有幾分機心,但是被人拿話一撩就按捺不住火氣,加上行事說話往往不過腦子,常常惹下無數事端。張氏識文斷字自視頗高,向來看不起這種自以為聰明的蠢婦, 時時忍不住出言譏諷幾句, 兩人的心結便這樣鑄成了。

  毛東珠的兄長和丈夫都知道她的德行, 對她的作為常常也只能是怒其行,但是又懼她的潑辣和蠻橫,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覺得只要大面上過得去就行了,所以越發慣得她氣焰囂張。像頭回她暗地指使人綁架曾閔秀,若不是大當家舍了臉面低聲下氣,又適時推出替罪羊,徐直豈會如此善罷甘休。

  林碧川想到此處便輕輕嗤笑道:「用不著你給她做面子,如今她的面子也不過只剩了一層皮。島上誰不知道這兩口子的貓膩,偏偏瞞著毛氏一個人罷了。我去了趟茅廁,回來就不見了鄧和尚的蹤影,不問就曉得他必定是看中了那個瑞霞班的小戲子。聽說那姑娘不過十五六歲,他也不怕如此作弄會折了自己的壽數!」

  張氏聽了就有些不樂意,狠狠掐了一下丈夫的胳膊怒道:「那姑娘多大,和你又何相干,你倒在這裡憐惜起來?你要是想做這個出頭椽子,我這就叫人去毛東珠那裡給她報個音信,說不得這會還可以解救那個惹人憐愛的小戲子呢!」

  林碧川一陣哈哈大笑,半摟了妻子在廊下坐了,心滿意足地道:「我有你和三個兒子,就是讓我去當神仙都不干。只是我常常憂心,那兩個在大當家眼皮底下還稍稍消停些,要是再過個幾年大當家上了春秋不再費神壓制後,鄧和尚和葉麻子的行事只怕更加葷素不忌。到時侯老天爺不收拾他們,島上的人心也要開始渙散了……」

  他話語未說完,牆外就有人用極清朗的聲音接嘴道:「難得這裡還有個明白人,只是四當家這番憂慮,能不能讓人引以為戒呢?」

  林碧川一時面色如土,實在想不到此時夜深人靜,還有人隱匿在暗處偷聽他們夫妻倆的談話。赤嶼島不管再如何爛,也只是爛在心子裡,他剛才那番話要是讓人知曉,大當家即便再器重於他也會滋生事端。畢竟是見慣風浪的人,他立時站起身子喝問道:「是哪路朋友躲在暗處,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廊檐下的燈光彌散著幽幽清冷的光線中,披了一襲長斗篷的來人掀開風帽,露出一張極冷峻的容顏。這人寬額重眉,生得倒是極為周正冷肅,只是渾身上下有一股隱隱的彪悍之氣,行動間仿佛是軍旅中人。

  林碧川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人,心中警惕大生,立時把妻子掩在身後,右手已經悄悄摸住藏在側身的刀器。

  來人卻是毫不在意地挑眉一瞥,雙手輕輕一揖低低道:「四當家稍安勿燥,有人想見你一見!」不遠的暗處後腳就跟進來一個人,一身簡樸至及的月白衣裙,抬起頭來卻是一張宜嗔宜喜的俏臉,正是徐直的妻室曾閔秀。

  林碧川心下大駭,徐直夫妻乘福泰號遠去日本國至今未歸,這是誰都曉的。可眼下曾氏好生生地站在這裡,她是何時回的赤嶼島,現在徐直又身在何處,為何他事前沒有聽到一點音信?

  曾閔秀一身素白,施然找了一把凳子坐下,展顏一笑道:「早就聽說賢伉儷鶼鰈情深,今日才得緣一見你們的相處之道。四當家,敢情你是揣著明白當糊塗,外人面前像閉口葫蘆一般,卻是做什麼事情都要向夫人報備一聲。張姐姐,你這馭夫之術改日可得教教我!」

  躲在丈夫身後的張氏覷眼一望,總覺得眼前女人有些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半年前那場接風宴上,曾氏雖然聰敏卻為人機巧,巧笑倩兮極得人好感。張氏總以為,若不是葉麻子後來色膽包天惹怒於人,這樣一個女人最後應該和自己一樣相夫教子,平靜地度過島上的寂寞歲月。

  但是現在,這女人只是安靜坐在那裡,細長的眉眼一眯,渾身上下都有一種帶刺的囂張從骨子裡裸露出來。也許,這才是曾氏的本來面目吧!

  曾閔秀毫不在意地任人打量,微微仰了頭道:「四當家,我就打開窗子說亮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徐直死了,死於鄧和尚收買之人的手下,這說起來多可笑,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他真真死了。我找到了他留下的財寶,一分不留地分給了船上的人。所以他們全部都投靠了我唯我馬首是瞻,所以我才能悄悄地混回赤嶼島,才能悄悄地……殺了鄧和尚!」

  張氏發出一聲低低地驚呼,林碧川也是倒抽一口涼氣。卻不知為什麼,他深信眼前這個看起來纖弱的女人沒有撒謊。

  曾閔秀拂了身下的裙褶,直直注視過來,「我想活下來,所以只有別人去死。我殺了鄧和尚,就跟大當家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三當家葉麻子雖然莽撞,可卻是頂頂機靈的一根牆頭草,已經向我投誠,眼下就看四當家怎麼選擇了?」

  林碧川心中如電般飛轉,身後張氏的呼吸一時快一時慢,指甲已經掐破了丈夫胳膊上的肉皮兒而不自知。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大風夾著雨點子噼里啪啦得擊打在屋脊的瓦當上。先前進屋的那個青年男子微低了頭,一雙極清冷的黑睛淡淡曳過來一眼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青州衛裴青,赤嶼島早就在朝廷的監管範圍之內,蕩平此地不過是時日早晚之差而已。聽說四當家一向聰明識時務,難道還想跟著毛東烈這條破船一起沉下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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