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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半貓著腰悄無聲息地走在艙房中間,好在此時船上的人已盡數睡下了,又絕想不到會有人半夜摸上來,一路走來連個人影也無遇見。寬叔又施展空空妙手順了兩件還算乾淨的水手外套,雖然稍顯寬肥,到底遮了兩人倘在滴水的一身濕衣。

  富順號可乘載貨物達二千餘石,可載人百餘,標準的人員配置有船長、副船長、大副、二副、水手、陀手、纜手、木匠、廚師、雜役,要在這麼大的地方尋摸到一個女人無異大海撈針。

  傅百善儘管著急還是耐下性子慢慢地搜索,那兩個力夫直到夜深了才敢送人過來,可見擄人的一方不敢聲張。那這人肯定不敢藏在人來人往的普通艙房,最又可能的是堆砌貨物的貨艙,或是無人光顧的底艙。

  將又一間艙房搜完,傅百善抬頭望向對面的寬叔,他小心地將艙門帶上後輕輕一搖頭。這已經是底層最後幾間了,看這時辰約莫天也要亮了,這人到底被藏在哪裡?要是天明大船開啟,連她自己和寬叔都脫不了身!

  寬叔上前一步低聲道:「珍哥,不能再拖了!」

  傅百善點頭,兩人走過拐角處,冷不防就猛然見幾丈開外的地方一個水手正靠在門上打哈欠。那水手大概是剛剛夜起,雙眼朦矇間就忽見兩個生人站在面前,驚得立時要張嘴大呼起來。

  寬叔反應極快,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扼住那人的喉嚨。傅百善卻是心中一動,低聲喝問道:「那個剛上船的女人被你藏在哪裡了?」

  水手一雙過於靈活的眼珠子亂轉,寬叔手下一緊,那人駭懼之下忙道:「在那門後好生放著呢!」

  傅百善使了個眼色,寬叔一個手刀就將水手劈暈了。兩人跨前一步小心打開艙門,裡面碼放了整齊的麻袋,角落處的包裹早已散開,一個穿了白底碎花布裙的女人斜倚在地上。伸手撥開那女人的頭髮,杏臉桃腮雙目緊閉,正是好久未見的曾閔秀。

  155.第一五五章 虎口

  寬叔上前細細檢視了一番皺眉道:「下了蒙汗藥, 要不是我們趕來, 她怕是還要睡上一天一夜才會醒!」從腰帶里掏出一個小小的密封瓷瓶,放在曾閔秀的鼻尖。過不了一會, 就見人悠悠地醒了過來。

  曾閔秀的眼神只恍惚了一會,就猛地縮緊身子嘶啞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抓我到此處?」

  寬叔冷冷一笑, 撇著嘴唇不耐煩道:「誰有空抓你?我們是恰巧看見你被人擄掠到此處,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才跟著上來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一片好心全當做了驢肝肺, 你中了蒙汗藥才給你聞了嗅鹽, 要是等你自個醒過來還不知道被人賣到什麼腌臢地界去了!」

  被人毫不留情面地呵斥一頓,曾閔秀一張粉臉頓時漲得通紅。

  她只記得自己入夜時獨自一人吃過飯,收拾乾淨碗筷後想在床上小憩一會。迷迷糊糊地總感覺帳子外有陌生男人和才雇來的小丫頭說話。徐直這一向忙於操練之事沒有在家,哪裡會有陌生男人在此?心裡忽地就感覺不妥當,剛想要高聲叫人, 卻不知為什麼竟然感覺眼睛酸澀難當,怎麼也睜不開, 又驚又急之下就暈過去了。

  這會頭疼得厲害,但再怎麼樣曾閔秀也知道這裡不是陸地, 她也確確實實被人搭救了。抬眼望過去, 才看到右手邊還氣定神閒地站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人。正要起身稱謝,就見那人微微側過臉龐, 長眉杏眼面容沉靜——正是在廣州相識一場的傅家大姑娘。

  傅百善面色寂寂如月下池水, 身形筆直似崖邊青松。先前負手站在陰影處不惹眼, 此時聞言驀地一笑,臉頰上便露出兩個淺淺的酒渦,「一別經年,曾姐姐莫非認不得故人了?」

  曾閔秀立時便瞠目結舌,呆立當場。

  她平生從未像此時此刻一般感到難堪,就好像光天化日之下偷竊人家的銀子,卻被人當場連贓物一同拿住。她行事向來圓滑周到,雖然身處下賤之地卻從未妄自菲薄,總想著有朝一日要出人頭地,要脫離這泥沼般的苦海,要做俯視眾人的人上人,要讓當日看不起自己的人懊悔不已。

  可是,一向奉行的原則突然間就打了個折扣。在廣州迫於無奈恩將仇報的一段往事她從不願向人提及,所以長久以來傅家人和曾姑姑就是她心頭隱藏的一根刺。不想還好,一想就覺得如坐針氈無地自容。

  忍了臉上火辣辣的羞意,曾閔秀拂了耳邊鬢髮強自鎮定,「上月十五的海市上,我看到的想必就是珍哥你吧?為何一身男裝到這赤嶼島上,又為何恰巧在我被擄的檔口上出現?」

  她羞惱之下便有些咄咄逼人。

  傅百善對這些有若實質的尖刻充耳不聞,捋了一下袖口幾乎垂下來的褶皺,低了眼好脾氣地勸道:「曾姐姐有這閒功夫在我面前質問,不如想一下怎麼從這艘大船上妥當地下去?我聽船上的水手說這船明兒一早,不,應該是今兒一早就要往麻林國開去,不過個三月半載休想回來。曾姐姐好像正值新婚,就這樣跟夫君一別許久,可千萬要想清楚了!」

  曾閔秀大驚,赤腳跳起踩在裝了土石的麻袋上向外張望。艙窗狹小,外面卻是黑漆漆的一團什麼也看不見,耳邊卻清楚地傳來海水擊打在船身上的迴蕩聲。一時駭得眼中幾欲落淚,低頭喃喃道:「我家中只有一個看門的小丫頭,怕也是跟匪人勾結在一起的,才沒有驚動左鄰右舍。徐直得了新差事正在興頭上,一連在外幾天都不曾落屋,等他曉得我被人擄往海外,只怕早已於事無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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